天光未明,一种铅灰色的、粘稠的晦暗笼罩着整个宿舍
张极几乎是刚在极度疲惫中陷入浅眠,就被生物钟和残留的惊悸拽醒
眼皮沉重,眼眶发酸,昨晚头顶那无形的阴冷注视感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盘桓在神经末梢,混合着抄写下的诡异校规,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坐起身,发现另外三个室友已经起来了。
张极“这么早?”
张极揉着发痛的额角,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外面黑沉沉的,连鸟叫都没有。
卷毛闻声回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幸灾乐祸。
“呆逼!校规抄那么多遍都抄到狗肚子里去了?早操!想挨‘规矩龙’还是想被电疗?”
早操。
张极混沌的脑子立刻清晰了一瞬,想起那条让他印象深刻的第二条校规。
每日早操必须赤足进行。
他低骂一声,立刻从床上弹起来,他弯腰找鞋,才发现昨晚脱下的那双廉价布鞋已经被他踢到了床底深处。
等他好不容易穿着鞋跑到门口,卷毛和瘦高个已经跟着左奇函走出去了。
张极连忙跟上,走廊里已经有了不少同样沉默、脚步匆匆的学生,像一群被无形鞭子驱赶的灰影。
操场——如果那能被称为操场的话。
是一片巨大、粗糙的水泥地,边缘用尖锐的铁丝网围起,地面坑洼不平,散落着沙砾和小石子,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漠的光泽。
这更像是监狱的放风场,或者某个废弃工厂的空地。
没有激昂的音乐,没有口令,只有教官零星的、粗嘎的呵斥。
学生们像潮水一样涌入,然后自发地、沉默地脱掉鞋子,堆放在场地边缘,形成一堆堆散发出汗臭和绝望气味的“鞋山”
张极学着他人的样子,脱了鞋,赤脚踩上冰冷粗糙的水泥地。
瞬间,尖锐的沙砾和地面不平的凸起硌得他脚底生疼,寒气顺着脚心直往上窜。
他环顾四周,想找个队伍混进去,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成型的队伍。
学生们只是低着头,开始绕着操场边缘,缓慢地、一圈又一圈地…行走。
不是跑,不是做操,就是走。
低着头,步伐沉重而一致,像一群正在举行某种无声忏悔仪式的信徒,又像失去了灵魂、仅凭程序移动的傀儡。
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自己前方几步的地面,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空气里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张极混入其中,学着他人的样子低下头。
脚底的疼痛越来越清晰,每一次落脚都需要小心避开那些最尖锐的石子。
走了不到半圈,他就开始觉得脚掌火辣辣地疼,小腿也因不适应而发酸。
“那边那个!新来的!看什么看?!”
一声暴喝突然炸响,是拿着电击棍在边缘巡视的教官,目光锁定了张极。
“低头!好好走路!反思你的过错!静你的心!”
张极头皮一麻,立刻把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再不敢四处张望。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这令人痛苦的路面上,心里却忍不住咒骂
这他妈什么狗屁早操?校长是个喜欢看人光脚走路的变态吗?
时间在单调、痛苦、无声的绕圈中缓慢流逝。
天色依旧灰暗,没有破晓的迹象,仿佛这个早晨被凝固在了永恒的昏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