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的手指碰到了刘耀文的指尖。

世界，静了。

不是安静，是彻底的死寂。空气像被抽干，连呼吸声都卡在喉咙里。深渊中翻滚的数据洪流——那原本如同熔化的银河般咆哮的存在——突然凝固，仿佛时间本身被按下了暂停键。广播里每秒一次的倒计时，在“00:03”那一瞬彻底停滞，不再闪烁，也不再出声。风停了，连地面渗出的荧蓝液体都不再流动，悬在半空，像一颗颗被冻结的眼泪。

只有他们两人，十指交叠，站在裂隙边缘。

宋亚轩能感觉到刘耀文的指尖在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来自内在的崩解前兆。他的掌心全是汗，黏腻地贴着对方的手，却死也不肯松开。他盯着那枚悬浮在空中的音符钥匙——它通体透明，微微震颤，像是由纯粹的光与频率编织而成，只要轻轻一触，就能重启一切。

可他知道，这一触，也可能毁掉一切。

他闭了闭眼。

如果失败，他宁愿和刘耀文一起被格式化。\

哪怕只剩下一串乱码，也要缠在一起。

就在这念头落下的瞬间——

指尖触到了音符。

嗡——

不是声音，是整个空间的骨骼被猛地拧断。\

音符炸开，化作千万片碎片，每一片都像一面镜子，映出他们过去九年的某个瞬间。\

下一秒，这些碎片旋转、拉伸、重组——他们被卷入了一条扭曲的回廊。

记忆回廊。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切换的场景：\

琴房。阳光斜照，刘耀文靠在门框上抽烟，烟灰快掉到键盘上，宋亚轩笑着拍他手：“你再碰我琴我揍你。”\

操场。暴雨将至，两人为了一个乐谱争执，贺峻霖在远处翻白眼，严浩翔冷笑：“你们俩干脆别练了。”\

医院走廊。心电图平直，宋亚轩跪在门外，指甲抠进地板缝里，刘耀文躺在里面，脸色惨白。

画面闪得极快，像失控的幻灯片。\

可每一个画面，都真实得让他心口发疼。

他看见自己军训第一天，紧张地按错音，脸涨得通红；看见刘耀文偷偷多拿一瓶水塞进他包里，动作快得没人发现；看见两人挤在琴房录音笔震动的雨夜，亲得喘不过气，手指掐进对方肩膀。

这些不是系统调取的数据。\

是他的心跳，是他的记忆，是他九年里每一秒都舍不得删掉的东西。

可就在他沉浸其中时，刘耀文突然抽手。

猛地后退一步。

“别碰我。”

声音很轻，却像刀割过耳膜。

宋亚轩睁眼，看见刘耀文站在记忆碎片之间，眼神空洞，像是看着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左肩伤口崩裂，荧蓝液体缓缓渗出，在空中凝成细密的数据链，像锁链一样缠绕他的手臂，要把他往回拉。

“我只是……被设定爱你的程序。”刘耀文低着头，声音沙哑，“我的存在，本就是一场错误。你是起点，我是锚点。我是他们为了让你活下去，而写进去的一段代码。”

宋亚轩盯着他。

一言不发。

然后，他一步步走过去。

“放屁。”他开口，声音很稳，“你抽烟烫坏我乐谱的时候，骂我笨，是设定？雨夜偷亲我，完事后说‘别告诉贺峻霖’，是设定？我发烧你半夜翻墙送药，结果被保安追了三条街，也是设定？”

刘耀文没动。

“那些都是数据。”他喃喃，“是情感模拟协议的一部分。我……我不该有感觉。可我有了。所以我才是错的。”

“你他妈少在这儿装深沉！”宋亚轩一把抓住他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记得我喝奶茶只加三分糖吗？记得我练琴时讨厌有人敲桌子吗？记得我最怕打雷，每次下雨都缩在琴凳角落里发抖吗？这些细节，是谁一点一点记下来的？是你！不是什么狗屁协议！”

刘耀文终于抬头。

他的眼睛里有光，也有裂痕。

“可如果我消失了……”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会记得我吗？”

宋亚轩愣住。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刘耀文递水时指尖的温度，\

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

他生气时皱眉的样子，\

他睡着时呼吸的节奏，\

他抱着自己说“别怕”的声音。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你早就是我记忆里的人了！”他吼出声，声音撕裂寂静，“九年，三百二十七次心跳过速，四百一十五次想揍你又舍不得——你敢说这不是你？！你敢说这些全都是假的？！”

话音落下的刹那——

他猛然扑上前，一口咬在刘耀文食指上。

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没松口，混着自己的血，任由两人的血滴落在地。

血珠没有散开。

反而逆流而上，像有了生命，一滴滴升空，汇入那些漂浮的音符碎片。\

碎片开始重组，发出低频嗡鸣，最终形成一条细长的、泛着暗红光泽的锁链，悬在两人之间。

锁链中央，映出一幅画面：\

军训第一天，刘耀文偷偷把一瓶水塞进宋亚轩的背包。\

没人看见。\

可宋亚轩记得。\

因为那天晚上，他打开包，摸到那瓶冰凉的水时，笑了很久。

“看到了吗？”宋亚轩抹掉嘴角的血，盯着刘耀文，“这是你的选择。不是程序。是你自己，想对我好。”

刘耀文怔住。

数据链在他手臂上剧烈震颤，像是系统在强行拉扯。\

可他的脚，却没再后退。

就在这时——

记忆洪流，自动涌现。

不再是碎片，而是完整的画面，伴随着旋律，从他们心底升起。

**画面一：军训初遇。**\

烈日下，宋亚轩站得笔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刘耀文从队列外走过，目光扫过他，脚步微顿。\

下一秒，一瓶水轻轻放进他背包侧袋。\

他回头，只看到一个背影。

**画面二：雨夜初吻。**\

琴房关灯，两人挤在狭小空间里。\

刘耀文的手卡在他后颈，吻得又深又急。\

宋亚轩指甲掐进他肩膀，口袋里的录音笔轻微震动。\

没人说话。\

只有急促的呼吸，和窗外连绵的雨声。

**画面三：合写未完成曲。**\

下午四点，阳光斜照进琴房。\

两人为了一个转调争执半小时。\

“你写这句干嘛？根本弹不了。”\

“能弹，你只是懒。”\

“我要是弹错了，你就请我喝奶茶。”\

“……行。”\

然后宋亚轩笑出声，刘耀文也跟着笑，争抢着笔，纸角写着：“等写完就告诉你名字。”

这些记忆，从未被公开，从未被记录。\

可它们现在，自动浮现，像被某种力量补全。

而伴随记忆响起的旋律，正是他们合写的那首曲子——\

原本残缺的片段，此刻完整了，流畅了，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

刘耀文的呼吸乱了。

他抬起手，像是想碰那些画面，又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真实。\

数据链开始断裂，一片片剥落，化作光点消散。

“这……不可能……”他喃喃，“那段录音……我没带笔进去……”

“你忘了的，我都记着。”宋亚轩走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他还在流血的手，“你删掉的，我还存着。你把自己切成碎片藏进系统里，可你忘了——记忆不是你一个人的。”

他十指张开，再次伸向那枚重组的音符钥匙。

“这次，我们一起。”

刘耀文看着他。

许久，终于抬手。

两人的指尖，再次相触。

就在接触的瞬间——

嗡！

音符钥匙缓缓下落，落入他们交叠的掌心。

裂隙开始闭合。

像一道巨大的伤口被无形之手缝合，数据洪流倒卷，深渊消失，地面恢复平整。\

广播里那声“嘀——”终于响起，然后戛然而止。\

四周的压抑感骤然消散，仿佛连空气都松了一口气。

身后，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咔哒”一声，缓缓开启。\

门缝中透出微弱的光，不知通往何处。

宋亚轩低头看着手中的音符钥匙。\

它温热，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他笑了，转身想对刘耀文说话。

可笑容还没展开——

他看见刘耀文嘴角，缓缓溢出一道黑血。

那血不像寻常血液，浓稠、发黑，像是从身体深处被强行挤出来的污物。\

顺着唇角滑落，滴在衣领上，迅速洇开一片暗色。

宋亚轩的笑容僵住。

“……来不及了。”刘耀文轻声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机械般的延迟。

他抬起手，像是想擦掉血迹，可动作慢了半拍。\

指尖停在唇边，没碰。

宋亚轩猛地抓住他手腕：“你说什么？”

刘耀文没回答。

他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浮现出细密的数据流。\

一行行代码，像被入侵的屏幕，在他漆黑的眸子里滚动。\

他的呼吸变得浅而短促，胸口起伏微弱。

“同步成功了。”他低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可代价……是被系统回收。”

宋亚轩的手抖了。

“放屁！什么回收？你给我站住！”

他想拉他，可刘耀文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不是瞬间消失，而是像信号不良的投影，一层层淡去，边缘泛起微弱的蓝光。

“门开了。”刘耀文望着那扇开启的金属门，声音越来越轻，“你……往前走就行。”

“我不走！”宋亚轩吼道，一把抱住他，“你要么一起，要么我砸了这扇门！我不信没有你我还能往前！”

刘耀文终于转头看他。

那一眼，像是要把他刻进最后的数据里。

“傻瓜……”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可黑血顺着下巴滴落，“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的身体彻底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一枚狼眼吊坠，轻轻落在宋亚轩掌心。

冰冷，却带着一丝残留的体温。

宋亚轩跪在地上，手指死死攥着那枚吊坠，指节发白。\

他仰着头，眼眶通红，却一滴泪都没掉。

门缝里的光，依旧亮着。

他知道，那扇门后，一定还有东西在等他。\

可他也知道，刚才那个抱着他、骂他笨、偷偷给他塞水的人——

已经不在了。

他慢慢站起身，把吊坠紧紧按在胸口。

然后，他迈步，走向那扇门。

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

就在他即将踏入门内的刹那——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谁，轻轻叹了口气。

他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那滩混合了他与刘耀文血液的痕迹，正缓缓蒸发，化作一缕极淡的雾气，升向天花板。

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行字：

**“换你来找我了。”**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