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六章 秦岭秘境

秦岭的瘴气是活的。

乳白色的雾气在古木间流转，像群探头探脑的蛇，触到人的皮肤便会留下微凉的湿痕。沈砚秋用归墟盘拨开挡路的瘴气，罗盘边缘的古篆泛着荧荧绿光，在她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这是周圣残卷里记载的“启明术”，能在迷阵中辨认生门。

“还有多久到？”王也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他对秦岭的瘴气有些过敏，鼻尖红得像颗山楂。风后奇门的局在这片山区格外滞涩，那些盘根错节的古木仿佛天生带着破局的炁，让他的术法打了三成折扣。

沈砚秋指着前方一道隐蔽的山缝：“穿过‘一线天’就是。归墟盘的‘谷雨’纹路亮得发烫，里面肯定有东西。”

他们已经在秦岭深处走了七天。自碧游村那场混战之后，李玄通带着残部遁入了这片秘境，归墟盘的指引便一路追到了这里。更让沈砚秋在意的是，罗盘上代表“立春”的纹路，每靠近二十四节谷一步，就亮得更灼人，仿佛在呼应某个沉睡的存在。

一线天的石壁上布满凿痕，像是人为开辟出的通道。沈砚秋抚摸着那些模糊的刻字，指尖触到道熟悉的纹路——那是风后奇门的“中宫印记”，周圣当年确实来过这里。

“小心脚下。”王也突然拉住她，指着石缝里丛生的紫花，“‘蚀心兰’，炁碰着就会头晕。”他弯腰折了根枯枝，在前方扫出条通路，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沈砚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阵暖意。自从碧游村那次交心后，王也总在这些细微处照顾她。他从不说煽情的话，却会在她操控沙傀儡后默默递上清水，会在她梦见母亲时悄悄坐在门外守着，像株沉默的古松，无声地为她遮挡风雨。

穿过一线天，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片盆地藏在群山环抱中，地面覆盖着层厚厚的苔藓，踩上去像陷在绿色的绒毯里。盆地中央立着块丈高的石碑，上面刻着四个斑驳的大字：“炁海之眼”。

归墟盘在此时突然腾空而起，盘面的八道纹路同时亮起，投射出全息般的影像——那是幅星图，却非现世的星空，图中最亮的那颗星，标注着“冯宝宝”的名字。

“这是……”沈砚秋震惊地看着影像，星图上的星轨正在缓缓移动，最终全部汇入冯宝宝那颗星，“八奇技的本源，都流向了她？”

王也的脸色凝重起来：“内景里的画面，可能不是你杀了她，而是……”

“而是我要把八奇技的本源从她体内引出来。”沈砚秋接过他的话，声音有些发颤，“无根生制造冯宝宝，根本不是为了破解天师度，而是为了……封印八奇技。”

影像突然变了，出现了无根生的背影。他站在石碑前，手里举着块与归墟盘相似的青铜碎片，正在低声念诵着什么。当他转身时，沈砚秋和王也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无根生的脸上，戴着和归墟盘纹路一致的青铜面具。

“难怪归墟盘会对冯宝宝有反应。”王也喃喃道，“冯宝宝是无根生用自己的血肉和八奇技本源捏出来的‘容器’，归墟盘是开启容器的‘钥匙’。”

影像渐渐模糊，石碑后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涌出的炁纯净得惊人，正是先天炁矿的气息。沈砚秋正要上前，却被王也拉住。

“有埋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折扇悄然展开，“炁矿的味道太浓，盖过了人的气息。”

话音未落，洞口周围的苔藓突然炸开，数十道黑影破土而出，为首的正是吕慈。他穿着件墨色锦袍，手里把玩着颗血玉扳指，阴鸷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直直射向沈砚秋。

“周圣的小崽子，果然藏着好东西。”吕慈冷笑，身后的吕家子弟同时结印，双全手的红光在掌心亮起，“把归墟盘交出来，老夫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吕家主真是好大的威风。”沈砚秋掌心腾起沙雾，“勾结玄阴教，就为了大罗洞观？你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吕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甲申之乱那帮老东西，哪个手上没沾血？周圣当年偷走风后奇门，难道就干净？”他突然指向王也，“包括你这小道士，用着偷来的术法，还有脸说别人？”

王也的脸色沉了沉。吕慈戳中了他最在意的事——风后奇门确实是他从武当偷偷学的，这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少说废话。”沈砚秋突然出手，沙雾在吕家子弟脚下凝聚成漩涡，“王也，去洞口看看！我来拖住他们！”

“你小心！”王也知道她的意思，吕家的目标是归墟盘，只要他拿到先天炁矿的样本，就能让哪都通发布通缉令，断了吕家的后路。

吕慈看穿了他们的意图，血玉扳指突然碎裂，化作道红光射向王也：“想去哪？”

沈砚秋猛地挡在王也身前，沙傀儡瞬间凝聚成盾，红光撞在盾上，发出刺耳的尖啸。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双全手的“破体术”能直接伤人气海，比玄阴教的蚀骨血更阴毒。

“阿秋！”王也回身想帮她，却被两名吕家子弟缠住。他们的双全手显然受过特训，竟能短暂干扰风后奇门的局，让他一时难以脱身。

吕慈步步紧逼，红光在他掌心流转，像条跃动的血蛇：“知道为什么李玄通抓不住你吗？因为他不知道，你的黄沙葬魂术，根本就是大罗洞观的分支！”

沈砚秋如遭雷击，操控沙傀儡的手猛地一颤：“你说什么？”

“周圣当年偷学的不止风后奇门。”吕慈的笑容里带着残忍的得意，“他从谷畸亭那里骗来了大罗洞观的残卷，才创出你这半吊子的沙术。你以为自己是周圣的后人？其实你是谷畸亭的种！”

这句话像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沈砚秋的心脏。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欲言又止，想起归墟盘对空间术的敏感，想起李玄通那句“你的术法只是皮毛”……所有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串联成了最残酷的真相。

“不……不可能……”沈砚秋的炁开始紊乱，沙傀儡的形态变得不稳定，“我娘是……”

“你娘不过是周圣找来的容器。”吕慈的声音像冰锥，字字扎心，“用来养你这颗大罗洞观的‘种子’！”

王也听得睚眦欲裂，他猛地咬破舌尖，强行冲破吕家子弟的阻拦，风后奇门的局在此时爆发到极致：“吕慈！你找死！”

乱金柝的金光笼罩住整个盆地，吕家子弟的动作瞬间变得迟缓。王也冲到沈砚秋身边，却发现她的眼睛失去了焦点，沙傀儡正在寸寸崩碎——吕慈的话，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神。

“抓住她！”吕慈趁机出手，双全手的红光直取沈砚秋心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归墟盘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将沈砚秋包裹其中。红光撞在光罩上，竟被反弹回去，擦着吕慈的脸颊飞过，在石碑上留下道深沟。

沈砚秋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却不再是迷茫，而是种近乎疯狂的清明。“我是谁，不重要。”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掌心的沙雾开始旋转，形成道越来越大的漩涡，“重要的是，你们都得死。”

盆地里的沙子突然全部腾空而起，与归墟盘的光芒交织成座巨大的迷宫。那些沙墙会随着人的移动改变形态，吕家子弟刚冲进去，就被沙刃割破了喉咙。这不再是单纯的黄沙葬魂术，而是融合了空间特性的全新术法——沙海迷宫。

“大罗洞观的空间术……她竟然觉醒了！”吕慈又惊又喜，血玉扳指再次碎裂，“抓住她！活的！”

王也趁机冲入洞口，里面果然藏着块人头大的先天炁矿，正散发着诱人的金光。他用符纸将矿石包好，转身想帮沈砚秋，却看见吕慈的双全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砚秋！”王也目眦欲裂，风后奇门的局催动到极限，整个人化作道残影冲过去。

沈砚秋看着扑来的王也，突然笑了。她反手抓住吕慈的手腕，沙海迷宫猛地收缩，将三人都困在其中。“王也，带矿石走！告诉张楚岚，冯宝宝才是关键！”

“你要干什么？”王也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要看看，大罗洞观的传人，到底能做到什么。”沈砚秋的眼中闪过决绝，归墟盘突然融入她的掌心，沙海迷宫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别回头！”

王也被股巨大的力量推出迷宫，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沈砚秋和吕慈在沙暴中纠缠的身影，还有她嘴角那抹释然的笑。

当沙海平息时，盆地里只剩下吕慈暴怒的吼声。王也攥着怀里的先天炁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知道沈砚秋的用意——她想独自拖住吕慈，让他把关键证据带出去。

“等着我。”王也低声说，转身冲入秦岭的瘴气中。他要去找张楚岚，去找冯宝宝，去找所有能帮忙的人。

他绝不会让她独自面对那些黑暗。绝不。

瘴气再次弥漫，掩盖了盆地里的痕迹。只有那块刻着“炁海之眼”的石碑，在风中轻轻震颤，仿佛在诉说着某个被尘封了太久的秘密。而在石碑的背面，道新的刻痕正在缓缓浮现，那是个“砚”字，笔锋凌厉，带着股不灭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