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三点差两分，林安妤第三次整理了衣领。帆布鞋边的梧桐叶打着旋儿，她盯着台阶缝里钻出的青苔，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解剖笔记。纸张边缘已经被她翻得发毛，那幅玉带凤蝶素描上还留着昨夜抚摸时的指纹。
"抱歉实验耽搁了。"
傅楠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清冷。林安妤抬头，看见他袖口沾着墨渍，像是刚才急着赶来时不小心蹭到的。少年扫了眼手表，转身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霉味混着福尔马林扑面而来，林安妤下意识屏住呼吸。脚步声在空旷大厅回荡，惊起一缕缕浮动的灰尘。阳光透过天窗落在蝴蝶标本柜上，数百只彩蝶在玻璃后展开翅膀，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
"小心门槛。"
傅楠竹突然出声，林安妤这才发现脚边横着半截脱落的地板条。她缩回迈出的脚步，闻到他身上飘来的雪松香混着消毒水味道。少年已经走到展柜前，指尖轻轻划过玻璃表面的浮灰。
"你看这个。"
他指向一只未完成展翅的样本。林安妤凑近观察，发现蝴蝶翅膀上的纹路与笔记里的素描惊人相似。她伸手想看得更清楚些，指尖几乎要碰到玻璃。
"别碰那个。"
傅楠竹的声音比平时严厉。林安妤猛地缩回手，发现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角落里褪色的玉带凤蝶标本引起了她的注意——连签名都和笔记里一模一样。
"三年前有人弄碎了它，后来...辍学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让林安妤听见了话语下的裂痕。她想说对不起，却发现傅楠竹的目光从未离开那只蝴蝶。某种直觉告诉她，那个辍学的人对他来说远不止"有人"那么简单。
阿墨不知何时跟了进来，蹲坐在标本馆角落。月光透过缝隙照在它身上，映出一个小小的黑影，与墙上模糊的照片轮廓隐约重合。照片边角卷起，但仍能看清少年傅楠竹和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并肩而立。
"该回去了。"
傅楠竹突然转身，带起一阵风。林安妤眯起眼睛，看见他后颈暴起的青筋。走出标本馆时阳光刺眼，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尖。傅楠竹将一个小盒子放进她手心，里面躺着一只完整的玉带凤蝶标本，翅膀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泽。
"这是..."
"新的。"少年低头拍掉裤脚的草屑，"原来的太旧了。"
阿墨蹭着他的腿叫了一声，林安妤低头看着盒中振翅欲飞的蝴蝶。阳光穿过鳞翅，在她掌心投下一片斑斓光影。远处操场传来体育课的喧闹声，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那个...你以前..."
"嗯？"
"标本馆的事，要不要..."
话没说完就被傅楠竹打断。他转头看向教学楼方向，白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教导处下周要来检查。"顿了顿又补充，"以后少来。"
林安妤攥紧手中的小盒子，感觉蝴蝶翅膀的纹理透过纸壳硌着掌心。她看着少年抱起阿墨往梧桐树林荫道走去，忽然注意到他后背有道暗红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形状宛如一片破碎的蝶翼。
那天晚上，林安妤把新收到的蝴蝶标本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它，鳞翅上的幽蓝光泽若隐若现。她翻开解剖笔记，目光停留在角落那个小小的签名上。窗外传来细雨敲打树叶的声响，恍惚间又看见照片里扎马尾的女孩，笑得灿烂如盛夏骄阳。
第二天清晨，林安妤在教室翻到那页玉带凤蝶素描时，指尖突然顿住。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纸张边缘的指纹上。她这才发现，那些反复抚摸留下的痕迹，竟与傅楠竹笔记里的蝶翅纹路完全吻合。
课间操结束，林安妤抱着书本往教室走，听见走廊尽头有人议论傅楠竹。她停下脚步，看见几个高年级学生围着公告栏指指点点。走近才发现是关于三年前生物竞赛的旧新闻，泛黄的照片上，傅楠竹身旁站着那个扎马尾的女生，两人面前摆着获奖证书。
林安妤盯着照片里女生胸前的玉带凤蝶胸针，想起昨夜标本馆角落那只褪色的蝴蝶。她正要细看，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看见傅楠竹抱着作业本站在不远处，白衬衫后背那道暗红痕迹比昨天更明显。
“教导处找你。”他低声说，眼神扫过公告栏又迅速移开。
林安妤跟着他穿过长廊，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与他的皮鞋声交替响起。路过实验室时，她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混着消毒水味道，和那天下午标本馆里的气息一模一样。
“你经常去实验室？”她忍不住问。
傅楠竹停住脚步，作业本抱得更紧了些。“需要。”他说完继续往前走，留下林安妤看着他后背那片蝶翼般的痕迹渐渐消失在转角。
教导处门口，林安妤被叫住。班主任递给她一张表格，说是生物竞赛选拔的报名表。她接过时瞥见傅楠竹的名字已经填在指导老师一栏，字迹清瘦有力，像他笔记里的蝶翅纹路。
放学时下起雨，林安妤撑伞走到校门口，看见傅楠竹站在屋檐下。他怀里抱着阿墨，湿发贴在额前。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来，在地上汇成小小水洼。她走近时，阿墨突然冲她叫了一声，像是提醒什么。
“你的伞歪了。”傅楠竹低头拍掉裤脚的水珠，声音比平时低沉。
林安妤这才发现伞面确实倾向他那边，连忙调整姿势。雨声渐大，她听见他轻声说：“别碰公告栏那些东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两人同时转头，看见生物实验室的窗户映出模糊人影。傅楠竹立刻抱紧阿墨，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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