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木窗漏进半缕月光,落在摊开的账簿上。甄灵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林氏"两个字的墨迹比周围深半度——是叶荣添惯用的英雄牌蓝黑墨水,她在祠堂的茶杯底见过同款痕迹。旁边的铁锹刃上沾着湿泥,混着点暗红的锈,泥土里还嵌着半片黑檀木碎屑,正是昨晚在后山挖木盒时蹭的。
台灯的光晕在账簿上投下圈暖黄,恰好罩住甄灵攥笔的手。她在"股权转让协议"的签名旁画了个小叉,笔迹和笔记本上核对预算时的一样歪。叶景琛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背对着月光,轮廓冷得像块玉。他的影子落在她脚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像片不会飘走的云。
"祠堂的香灰,今早该换了。"叶景琛的指尖在"十年前降压药"的信纸边缘磨了磨,突然开口。他抬眼看向甄灵,她耳后那点胎记在灯光下泛着浅褐,像枚洗不掉的印章,"爷爷要是在,会信你。"
甄灵抬头时,正撞进他的目光里。灯光在他瞳孔里晃成碎金,她慌忙低下头,耳尖发烫,指尖却不小心碰翻了墨水瓶,黑色的墨汁在"股权转让协议"上晕开,像朵突然绽放的花。
"慌什么。"叶景琛递过纸巾,指腹擦过她的手背,带着薄茧的糙,却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敲门声就是这时响起的,老仆的声音像淬了冰:"少奶奶,老夫人在正厅等您。"
甄灵的心沉了沉。她瞥见叶景琛捏紧的指节——刚才整理证据时,他说过"叶母的翡翠扣是林氏送的"。此刻这声传唤,未必是巧合。
正厅的红木椅泛着冷光。叶母端坐在主位上,鸽血红珠钗斜插在发间,是去年林氏老夫人送的,衬得她脸色格外沉。她摩挲着茶盏,杯底刻着"林记",是林氏副总老婆的甜品店定制款。
"听说你和景琛昨晚去了后山?"叶母没看她,语气里裹着冰。
"是,我们找到些证据......"
"证据?"叶母突然把茶盏往桌上一磕,茶水溅在甄灵的旗袍下摆,"你二叔上个月刚帮你舅家的公司拉来林氏的投资,你现在查他,是想让甄家跟着你舅家一起破产?"
甄灵攥紧了袖口。她知道多说无益,叶母的利益早和林氏、和叶荣添绑在了一起。
"母亲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她福了福身,转身时听见叶母在背后冷笑:"别以为景琛护着你就能站稳脚跟,甄家的弃女,终究是个外人。"
家族会议的大厅里,檀香燃得正旺。叶荣添坐在右侧首位,手里转着佛珠,看见甄灵进来,嘴角勾起抹讥诮:"少奶奶昨晚在后山玩得开心?"
甄灵没理他,径直走到叶景琛身边。他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半张椅子,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景琛,"叶荣添率先开口,佛珠停在指尖,"你真要为了个外人,翻出十年前的旧事?"
叶景琛的指节在桌沿敲了三下——是他谈判时"暂停"的信号。他起身时,衬衫下摆扫过甄灵的手背,带起阵雪松味,恰好挡住她旗袍上被茶水溅湿的痕迹。
甄灵起身时,手被他轻轻按了下,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爬上来,像道无声的力。她翻账簿时,指尖在"林氏投资金额"旁顿了顿——那里有个她昨晚用铅笔打的小勾,对应笔记本里"舅家公司收到的款项与城东项目挪用金额一致"的记录。
"十年前的旧事,"甄灵把账簿推到桌中央,"二叔是指这个吗?"她翻到某页,"您给林氏老总的信里写着'降压药剂量已调',笔迹和您上周签的项目授权书,分毫不差。"她突然笑了,声音轻得像羽毛,"可这账簿上的墨迹,经碳十四检测,距今正好十年——比我嫁入叶家早九年呢。"
叶荣添的佛珠"啪"地掉在地上,滚到叶景琛脚边。有颗珠子裂了缝,露出里面的铅芯——是他用来配重、方便暗中传递消息的。
"伪造的!"他突然拍桌,却被电报纸上的"林氏资本"四个字钉在原地,"不可能......他们答应过我,拿到城东地块就分我三成......"
叶芷晴的银链在胸前晃了晃,链坠上的"平安"二字被她攥得发温——那是叶景琛送的。"上个月二叔偷偷给我塞了支限量款钢笔,"她突然提高声音,却没看叶景琛,"他说......说只要帮他说话,就把法国的酒庄转到我名下。"
大厅里的呼吸声突然变重。
就在这时,老管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手里的电报纸边缘沾着咖啡渍,是叶荣添的亲信今早送文件时蹭的。"老夫人!大少爷!公司股价跌了三成!"他的声音发飘,"林氏在恶意收购,还放出了二爷签字的授权书......"
叶荣添的脸瞬间白了。那授权书本是他准备栽赃叶景琛的,没想到林氏反手就用来逼宫。
叶景琛握住甄灵的手,指尖带着薄茧的糙,却异常坚定:"去公司。"
走出大厅时,晨光正漫过老宅的天井。甄灵看着叶景琛的侧脸,突然想起昨晚他把玉佩塞给她时说的话:"别怕,有我在。"此刻他的步伐稳得像踏在磐石上,她突然觉得,那些盘根错节的阴谋,或许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他们此刻握着的,是同一份证据,同一份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