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思下意识地蹙起了眉。这不是她习惯听的任何一种音乐形式,没有明确的结构,没有华丽的技巧,只有情绪原始的流淌。
“听到什么?”高泰明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响起,低沉而清晰。
陈思思张了张嘴,想说“噪音和吉他”,但觉得这答案太过肤浅。她努力地去“听”,去分辨。
“城市……很吵。”她犹豫着说,“但是……吉他声音,有点…孤独。”
“还有呢?”他追问,关掉了音频。
教室里重新陷入寂静,但那旋律的余韵和城市的喧嚣仿佛还残留在她的听觉记忆里。
“现在,”高泰明走到钢琴边,声音很近,“把你刚才听到的‘感觉’,弹出来。”
陈思思猛地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对上他认真的目光。“没有乐谱?我……”
“不要乐谱。”他打断她,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定,将她转向钢琴,按坐在琴凳上。“忘记调性,忘记和声,只用音符描述你刚才的感觉。孤独,嘈杂,或者别的什么。”
他的手掌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面料传来,让她身体微微一僵。
这太困难了。这比即兴跟弹更难,这是无中生有的纯粹创造,是基于虚无缥缈的“感觉”。系统的数据库里没有任何类似的任务模板,它沉默着,似乎也在观察。
陈思思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无法落下。大脑一片空白,那些规则和理论在“感觉”面前苍白无力。
“随便按一个音。”高泰明在她身后说,声音很近,“就从那个音开始。”
她被逼得没有办法,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念头,右手食指用力按下一个中央C。
“咚——”清脆的单音在寂静中回荡。
“然后呢?”他问,“孤独是什么样的声音?是高的,还是低的?是连续的,还是断开的?”
在他的引导下,陈思思闭上眼,努力回忆刚才音频里那份萦绕不去的孤寂感。她试探性地,在低音区按下几个缓慢,间隔很长的单音,听起来沉闷而滞涩。
“继续。”高泰明的声音带着鼓励。
她又想起那嘈杂的城市背景,手指无意识地在高音区快速划过一串杂乱无章的音符,模拟那令人心烦的喧嚣。
她的弹奏破碎,生涩,毫无美感可言,像初学者笨拙的摸索。但奇怪的是,她不再去思考“对不对”,而是专注于捕捉脑海中那些转瞬即逝的“感觉”。她弹奏出徘徊的旋律线,又用不和谐的和弦去“描绘”那种被噪音包围的窒息感。
一段破碎充满了不完美,却意外地贴合刚才那份听觉记忆的旋律,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缓缓流淌出来。
当她因为一个不知该如何继续的乐句而停下时,教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不认识它们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高泰明靠近了一步。
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了她。他没有评价她刚才弹奏的好坏,也没有催促。
陈思思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她的发梢。
在一片寂静中,她听到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沉而专注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刚才那段,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