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院判爱女心切,情有可原。所以此刻,他正在东宫……”
萧景珩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扎进沈知微最脆弱的神经末梢。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只能瞪大着空洞绝望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在摇曳烛光下、平静得令人心寒的脸。
“……伺候陛下。”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落下,砸碎了沈知微最后一丝侥幸。
父亲……在东宫……伺候陛下?!
伺候?是字面意思的侍奉汤药?还是……一种更残酷、更隐晦的囚禁与胁迫?!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父亲!她那谨慎了一辈子、只想悬壶济世的父亲!竟也被卷入了这无底的旋涡!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你……你把我父亲怎么了?!”沈知微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颤抖,身体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住。
萧景珩并未直接回答。他静静地欣赏着她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惊惶欲绝的表情,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因外力而濒临破碎的瞬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掌控一切的满足和一丝冰冷的玩味。他缓缓踱步,天青色的锦袍下摆拂过地上粘稠的血泊,如同踏过寻常庭院。
“沈姑娘不必忧心。”他的声音恢复了那份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沈院判医术精湛,父皇近来龙体欠安,太医院上下束手无策,唯有沈院判施针用药,方能稍缓圣躬不适。父皇感念其辛劳,特召入东宫静苑,就近侍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知微脸上,如同毒蛇吐信,“沈院判在宫中一切安好,衣食无忧,只是……忧思过甚,时常挂念他那‘已故’的独女,形容颇为憔悴。”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软刀,在沈知微心上凌迟。
“安好”?“憔悴”?“忧思过甚”?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父亲成了人质!成了悬在她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萧景珩在用父亲的生命,勒紧套在她脖颈上的绞索!
沈知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滔天的愤怒和无处发泄的绝望!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渗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看着萧景珩,看着地上重伤昏迷、生死不知的萧景煜,看着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温言,看着门外那如同地狱修罗场般的景象……一股毁灭般的戾气从心底疯狂滋生!
“萧景珩!”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你赢了!你算无遗策!你掌控一切!你要的不就是我这条命吗?!拿去吧!放过我父亲!放过温言!放过这些无辜的人!我的命给你!拿去吧——!!”
她嘶喊着,如同濒死的困兽发出最后的悲鸣,竟猛地朝着旁边一名侍卫手中染血的钢刀撞去!动作决绝,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
“阿微不要——!”温言发出一声肝胆俱裂的嘶吼,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竟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扑向沈知微,想要拦住她!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沈知微的身体即将撞上冰冷刀锋的瞬间,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现!
萧景珩出手了!
没有动用侍卫,甚至没有拔剑。他只是看似随意地伸出了右手。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玄奥的轨迹,精准无比地扣住了沈知微纤细的手腕!
一股强大而柔韧的力道传来,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禁锢了她的所有动作,将她前冲的势头硬生生止住!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扣,却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力量,让她所有的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动弹不得!
“想死?”萧景珩的声音在沈知微耳边响起,近在咫尺,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却冰冷刺骨,“没那么容易。”他的手指如同铁钳,牢牢锁住她的腕骨,指腹甚至能感受到她脉搏因愤怒和绝望而狂乱的跳动。
他微微用力一带,沈知微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踉跄着被他拉入身前。两人距离极近,沈知微甚至能看清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幽潭,以及潭底那一丝清晰浮现的、不容错辨的占有欲。
“你的命,连同你父亲的命,现在,都是孤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绝对掌控,“如何处置,孤自有分寸。”
“放开她!”温言目眦欲裂,看到沈知微被萧景珩强行扣在身前,一股血性冲上头顶,竟忘了恐惧,嘶吼着扑上来想要掰开萧景珩的手!
“放肆!”旁边的侍卫统领厉喝一声,刀柄带着劲风,狠狠砸在温言的后颈!
“呃!”温言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软软地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知微看着倒下的温言,心如刀绞,却连挣扎的力气都在萧景珩那看似温和实则霸道无匹的钳制下迅速流失。她只能被他强硬地禁锢在身前,如同被捕获的猎物,屈辱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萧景珩不再看地上的温言和萧景煜,仿佛他们已是无关紧要的尘埃。他扣着沈知微的手腕,目光转向门外。
祠堂外的厮杀声已彻底平息。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糊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影卫”如同黑色的潮水,沉默而高效地清理着战场。尸体被迅速拖走,血迹被粗粝的沙土掩盖,残肢断刃被收集。一切都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秩序下进行,仿佛要将方才那场惨烈的屠戮痕迹彻底抹去。
“清理干净。”萧景珩的声音平静无波,对侍卫统领吩咐道,“三殿下伤势过重,需即刻‘护送’回京,延请太医诊治。至于这位温先生……”他瞥了一眼昏迷的温言,语气淡漠,“一并带走,妥善安置。”
“妥善安置”四个字,轻飘飘的,却蕴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温言的命运,如同风中飘萍,已完全掌握在眼前这个男人一念之间。
侍卫统领躬身领命,动作利落地指挥人手。
两名气息沉凝的“影卫”上前,动作并不算粗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左一右架起了地上昏迷不醒、浑身浴血的萧景煜。他像一具失去了生气的破布娃娃,头颅无力地垂下,脸色灰败,唯有左肩和心口附近被简单粗暴捆扎的伤口处,依旧在缓慢地渗出暗红的血液,昭示着生命的微弱流逝。
沈知微看着萧景煜被架起的惨状,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为了她,落得如此境地……而自己,却连为他争取一线生机的资格都没有。
另有两名侍卫上前,拖起了昏迷的温言。
“回宫。”萧景珩不再多言,扣着沈知微的手腕,转身便走。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沈知微被他强行拖着,踉跄地走出这片曾经承载着她短暂幸福憧憬、此刻却如同人间炼狱的祠堂。脚下是尚未完全掩埋干净的暗红血迹,鼻端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被撕碎的“囍”字在风中凄然飘荡,如同她刚刚被彻底碾碎的梦。
祠堂外,夜色浓稠如墨。几辆外表看似普通、内里却极为坚固宽敞的马车早已等候。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萧景珩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沈知微带向最中间那辆最为宽大、由四匹神骏黑马拉着的玄色马车。车帘被侍卫无声掀起。
“上去。”萧景珩的声音不容置疑,手上微微用力。
沈知微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推入车厢。车厢内空间很大,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设有软榻和小几,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温暖如春,熏着淡淡的龙涎香,极尽奢华舒适。然而,这温暖和馨香,此刻只让沈知微感到刺骨的冰冷和窒息。
她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还未及反应,萧景珩已弯腰,从容地迈步走了进来。车帘在他身后无声落下,隔绝了外面冰冷的空气和弥漫的血腥。
车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