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岁月,像溪水冲刷鹅卵石,缓慢而无声地磨平着最锋利的棱角。紫檗在埋葬粉奈的那棵巨树不远处,用木头和藤蔓搭建了一个简陋却足够遮风避雨的小屋。这里足够深,足够静,只有风声、鸟鸣和树叶的沙响。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通向狐族或实验室的方向。
生活变成了最简单、最机械的重复:采集野果、狩猎小型动物、汲取山泉、修补木屋。他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像蒙着一层终年不散的薄雾,曾经的懒散和偶尔的生动早已被巨大的悲痛和耗损掏空,只剩下一种近乎枯槁的平静。他很少说话,即使自言自语也极少。
直到一个雨季过后的清晨。
他沿着一条陌生的溪流寻找一种疗伤的草药(九尾血脉的恢复力虽强,但那次失控的爆发似乎透支了本源,他时常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山坳里的小村庄。村庄很小,房屋低矮,炊烟袅袅。村民多是些朴实的猎户和农户,他们身上带着森林的气息,眼神里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对自然的敬畏。
紫檗的出现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他那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清冷疏离的气质,以及偶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孤寂感,都让他显得神秘莫测。起初,村民们有些畏惧,远远观望。但当他默不作声地帮一位老猎户赶走了袭击羊群的野狼,又顺手用草药止住了另一个孩子跌倒流血的伤口后,那份畏惧渐渐化作了好奇与感激。
他并未刻意融入,只是偶尔会在采集物资时路过村庄的边缘。渐渐地,村里胆大的孩子最先靠近了他。他们不懂大人的复杂心思,只觉得这个住在森林深处、长得很好看但不太爱笑的哥哥很“厉害”。他们会偷偷跟着他一段路,或者在他坐在溪边发呆时,把刚采的野果放在离他不远的大石头上,然后飞快地跑开。
紫檗看着那些红彤彤的果子,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但下一次路过时,他会默默留下一些自己采摘的、更甜美的浆果,或者几根漂亮的鸟羽。
他耗费的精力远不止于日常劳作。那份如影随形的警惕,才是真正的重负。他时刻感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每一次林鸟的惊飞,每一次陌生气息的飘过,甚至远处天空掠过的飞鸟形态,都会让他瞬间绷紧神经。他花了大量时间,用极其隐蔽的方式,在自己小屋周围乃至通往村庄的路径上,布下了微弱的感知结界。这结界不是为了防御强大的敌人(他知道那挡不住霁博士),仅仅是为了预警——任何带着实验室特有冰冷气息、或狐族皇族傲慢能量波动的存在靠近,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他怕。怕霁博士那双看似温柔实则冷酷的眼睛,还在某个未知的角落注视着他。怕那个疯子科学家并未放过他这个“完美的实验体”,粉奈和康沐她们的死,不过是漫长折磨中的一环。他更怕自己再次失控,给这片接纳了他的宁静之地带来灭顶之灾。这份恐惧如同无形的锁链,勒得他喘不过气,让他的“平静”生活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
几年光阴,就在这种表面的平淡和内里的紧绷中流逝。森林的树木更高大了,溪流改换了细微的路径。村里的孩子长高了些,那个他曾救过的孩子已经能跟着父亲进山打猎了。他们依旧喜欢他,会叫他“森林里的哥哥”,会把新烤的、带着焦糊味的饼子分给他。紫檗接过饼子,依旧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偶尔嘴角会牵动一下,那几乎算不上一个笑容,却足以让孩子们高兴半天。
他会在月圆之夜,独自登上最高的山巅,远远眺望那棵埋葬着粉奈的巨树方向。月光清冷,洒在他身上,映照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哀伤和挥之不去的疲惫。力量沉寂在体内,像一口枯竭的深井,偶尔泛起一丝涟漪,也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不再试图去掌控或开发它,那份力量伴随着太多鲜血和绝望的记忆。
森林接纳了他,村庄给了他一丝微弱的人间暖意。但他知道,自己始终是行走在悬崖边缘的孤魂。他活着,呼吸着,行走着,但巨大的空洞和沉重的枷锁从未离开。他只是学会了在这片寂静的绿海里,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无尽的警惕,如履薄冰地、一天天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