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蛹冰冷的身体在黎明前被粗暴拖走,像处理一件废弃的实验垃圾。守卫麻木的动作和金属推车碾压地面的刺耳声响,碾碎了宿舍里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死寂。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
小清没有哭。从蝶蛹被拖走的那一刻起,她就安静得可怕。她坐在那张空了一半的床铺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截被烧焦却不肯倒下的木头。那双曾如炭火般明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火焰。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紧握成拳的双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微姐试图靠近,递上省下的清水。小清毫无反应,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微姐只能叹息着放下水,担忧的目光在紫檗和小清之间徘徊。虹楠的沉默更深,那只完好的红眼偶尔扫过小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又归于冰冷的墙壁。迈南也不再插科打诨,红瞳里惯常的戏谑被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取代,他烦躁地揪着自己肩颈的鸦羽,扯下几根细小的绒毛,任它们无声飘落。
紫檗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肩头仿佛还残留着蝶蛹最后那点微弱的重量,掌心紧握着那片灰败的鳞片,冰冷的触感直透骨髓。那份沉重的秘密和目睹生命消散的无力感,像铅块一样坠着他的心脏。他闭上眼,实验室的强光、霁博士冰冷的指尖、那句“真美”的赞叹、蝶蛹平静接受终结的眼神……无数碎片在黑暗中翻搅,最终定格在蝶蛹被拖走时,那只无力垂下的、覆盖着黯淡鳞片的手臂。
“编号721、722。准备提审。”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在门外响起,如同丧钟。
粉奈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抓住哥哥的手臂,紫色的眼睛里瞬间盈满恐惧。虹楠的身体微不可查地绷紧。迈南烦躁地“啧”了一声。
守卫粗暴地打开铁门,目光扫过宿舍,最终落在紫檗和粉奈身上。
就在守卫的手即将碰到粉奈时,一直如同雕塑般的小清,猛地动了。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豹,从床铺上弹起,以惊人的速度扑向那个靠近粉奈的守卫。她的动作毫无章法,只有纯粹的、燃烧生命的愤怒。
“滚开!别碰她!” 小清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撞在守卫的腰侧。守卫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撞在铁门上发出哐当巨响。
“找死!” 守卫勃然大怒,反手就是一记沉重的枪托,狠狠砸向小清的后背。
“小清!” 微姐惊呼。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小清痛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砸得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尘土飞扬。但她立刻挣扎着抬起头,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那双死寂的眼睛却爆发出更凶猛的火焰,死死瞪着守卫,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她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还想爬起来。
“妈的!反了你了!” 另一个守卫怒骂着,抬起穿着厚重军靴的脚,狠狠朝着小清的脑袋踹去。
这一脚若是踹实,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一股无法遏制的灼热感猛地从紫檗的心脏深处炸开。那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是霁博士将他逼至绝境时,那股源自九尾血脉的、狂暴而古老的力量。但这一次,不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在痛苦中“绽放”,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东西——保护。保护妹妹粉奈惊惧的眼神,保护小清那不顾一切、燃烧自己的愤怒。
“住手……”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闷雷般滚过狭小空间的低吼从紫檗喉咙里爆发。与此同时,一股淡金色的、如同实质气浪般的微光,毫无征兆地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光芒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转瞬即逝。但它带来的效果却清晰无比。
那个抬脚欲踹的守卫,动作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胸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两步,脸上瞬间失去血色,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抬起的脚僵在半空,最终没能落下。另一个守卫也像是被无形的冲击波扫中,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看向紫檗的眼神如同见了鬼。
整个宿舍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粉奈忘记了哭泣,睁大了眼睛看着哥哥。微姐捂住了嘴。虹楠转过头,那只完好的红眼死死盯住紫檗,里面是毫不掩饰的震惊。迈南的红瞳缩成了针尖,手中的羽毛无声滑落。
紫檗自己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那股灼热的力量来得快,去得更快,仿佛只是一个错觉。但身体深处残留的悸动和那两个守卫惊骇的表情,证明着刚才那一瞬的真实。他下意识地将妹妹护得更紧。
被撞的守卫最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举起电击棍:“721!你敢……”
“够了!” 一个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是微姐。她不知何时已挡在了紫檗兄妹和小清身前,精灵的温润气质此刻被一种罕见的凛然取代,“实验体出现异常能量波动,你们确定要继续刺激他?若损伤了‘贵重材料’,霁博士那里…你们担得起吗?”
霁博士的名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守卫的怒火。他们看着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沉静的紫檗,又看了看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嘴角带血却依旧凶狠瞪视的小清,最终选择了妥协。
“哼!算你们走运!” 守卫粗暴地拉起地上的小清,又指向紫檗和粉奈,“721,722,动作快点!”
紫檗沉默地拉着妹妹,走过小清身边时,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小清眼中的死寂被一种新的、更加炽烈的火焰取代——那是对守卫的恨,是对这牢笼的恨,但似乎…也夹杂着一丝对刚才那股力量的惊异和…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希冀?
紫檗握紧了妹妹的手,也握紧了掌心那片冰冷的鳞片。刚才那股力量…不是霁博士“逼”出来的,而是源于他自己。源于保护。
被守卫推搡着走向实验室的冰冷走廊,紫檗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宿舍。小清被粗暴地按回床铺,嘴角的血迹在昏暗光线下刺眼。微姐担忧地注视着他。虹楠和迈南的目光依旧复杂难辨。
蝶蛹的逝去留下冰冷的空洞,但小清不顾一切的怒火和反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不仅是涟漪,还有他体内蛰伏力量的呼应。这力量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痛苦后的“绽放”,似乎…有了新的可能?一丝微弱的、名为“掌控”的念头,如同余烬中挣扎出的第一点星火,悄然在紫檗死寂的心底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