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实验台的惨白和宿舍的昏暗中交替,像一架生锈的齿轮,碾过麻木的神经。手腕上的721烙印已不再刺痛,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如同角落里潮湿的霉斑。绝望是常态,但偶尔,在这片死水般的绝望里,也会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一种近乎奢侈的、由笨拙和伤痕共同构筑的乐趣。
这天的“乐趣”源于虹楠左眼绷带的更换。
微姐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层层叠叠、浸透着药味和淡淡脓血的旧绷带。虹楠那只完好的红眼紧紧闭着,下颌线绷得死紧,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每次换药都像一场无声的酷刑。当旧绷带完全取下,露出下面狰狞的、依旧红肿发炎的伤口边缘时,虹楠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伤口组织液混合的、令人不安的气味。
微姐动作轻柔到极致,用捡来的、勉强算干净的布条蘸着珍贵的一点点清水(从每天配给里省下来的),为他擦拭伤口周围。新的绷带是更粗糙的灰色替代品,边缘都起了毛球。
换下来的旧绷带,沾着药渍和淡淡的血污,被随手丢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迈南一直歪在对面床铺看着,红瞳里惯常的戏谑淡了些。他忽然跳下床,像只真正的乌鸦一样灵巧地蹦过去,用脚尖把那团脏兮兮的绷带踢到宿舍中央的空地上。
“喂,死鸟人,别碰那个!”虹楠刚被包扎好,声音还带着换药后的虚弱和烦躁。
迈南没理他,反而蹲下来,用他那双骨节分明、指甲略尖的手,开始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摆弄那团污迹斑斑的绷带。他试图把它展开、抚平,但绷带又软又粘,还带着诡异的形状。
“你干什么?”微姐也好奇地问,手上还沾着水渍。
“看不出来?”迈南头也不抬,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好东西啊!这材质,这韧性…啧,比我们那破草席强多了。做个船怎么样?”
“船?”蜷缩在微姐旁边的粉奈怯生生地重复,紫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点微弱的好奇。
“嗯,船。”迈南用指尖小心地捏起绷带的一角,试图折叠,“能漂在水里的那种。可惜这儿没水…” 他环顾了一下阴暗潮湿但绝对没有积水的牢房,撇撇嘴。
紫檗原本靠在墙边闭目养神,此刻也忍不住睁开眼。看着迈南一脸认真地和那团散发着药味的脏绷带“搏斗”,试图把它变成一只想象中的小船,这场景荒谬得近乎滑稽,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虹楠也忘了生气,那只红眼盯着迈南笨拙的动作,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不知是想骂人还是想笑。
微姐看着迈南努力了半天,绷带还是软塌塌地不成形,精灵的巧手终于忍不住了。她叹了口气,在迈南身边蹲下:“不是这样折的。要这样…” 她接过那团“材料”,灵巧的手指翻飞,避开污渍最重的地方,利用绷带本身的褶皱和韧性,竟然真的折出了一个歪歪扭扭、但勉强能看出船型的雏形!虽然小得可怜,还沾着可疑的黄色药渍。
“哇!”粉奈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压抑的惊呼。
“哼,勉强…像个样子吧。”迈南抱着手臂评价,但红瞳里分明有光。
“水呢?没有水怎么漂?”紫檗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迈南神秘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破旧的口袋里摸出小半块硬得像石头、不知藏了多久的压缩饼干碎屑——这是他们偶尔能从“表现良好”的测试中得到的、少得可怜的“奖励”。他小心地把那一点点碎屑放在微姐折好的“绷带小船”中央。
“没水,有风也行!”迈南得意地拿起他那根宝贝似的、油光水滑的黑色羽毛,对着小船,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扇动。
微弱的气流拂过,那只沾着药渍和饼干屑的、歪歪扭扭的绷带小船,竟然真的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极其轻微地向前滑动了一小段距离!饼干屑也跟着晃了晃。
“动了!它动了!”粉奈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久违的雀跃,虽然很小声。
虹楠那只红眼紧紧盯着那艘在冰冷地面上笨拙滑行的“破船”,嘴角那点抽搐终于变成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看不清的弧度。微姐看着粉奈亮起来的眼睛,也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紫檗看着这一幕(OS:牛逼……)
小船最终撞到了床脚,停了下来。那一点点饼干屑也散落在地。
迈南捡起小船,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把它放在了气窗下那一点点可怜的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