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的门再次被推开时,风铃晃出细碎的响。进来的是个穿深蓝色工装的年轻男人,袖口沾着水泥渍,手里捏着张揉皱的车票,边缘磨得发白。他往柜台前走,棉鞋踩在地板上,带进来些雪粒,很快化成小小的水痕。
“听说您能找东西?”他声音有点哑,像被寒风呛过,从口袋里掏出个用塑料袋层层裹着的物件,拆开时露出半块冻硬的糯米团,上面沾着片干缩的桂花,“我想找藏在团子⾥的……时间。”
林夏的左眼掠过碎片:腊月的厨房,女人系着红围裙揉面团,男人蹲在灶前添柴,说“等开春工程结束,就带你去南方看海”;火车站台上,她往他包里塞保温桶,“冬至的团子,凉了就蒸着吃”,他捏捏她冻红的鼻尖,“明年咱在家煮,不赶路”;工棚的灯下,他把没吃完的团子小心包好,藏在枕头下,塑料袋上写着“阿梅的手艺”,字迹被眼泪洇过,晕成浅蓝的云。
“这团子……”林夏指尖碰了碰,冰碴硌得慌,“放多久了?”
男人低头看那半块团子,喉结动了动:“三年前的冬至,她在站台塞给我的。”他忽然笑了,眼角却泛着红,“那天火车晚点两小时,她就站在雪地里等,围巾上落的雪比头发还厚。我骂她傻,她却说‘团圆的时辰不能误’。”
碎片突然涌成潮水:医院的走廊,他攥着诊断书发抖,医生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最多半年”;他躲在工地的角落打电话,“今年项目忙,回不去了”,听见她在那头说“我给你留着团子”,慌忙挂了电话,蹲在地上哭;他把那半块团子塞进冰箱最底层,想“等病好了,带她来认认这藏了三年的甜”。
“她总说,”男人的指腹摩挲着团子上的桂花,“揉团子时要多醒会儿面,就像日子,得慢慢熬才够味。”
林夏的左眼亮起片暖光——是他偷偷攒钱买的海景房钥匙,藏在装团子的保温桶夹层里,钥匙扣是个小小的糯米团造型,刻着“阿梅的海”。
“你闻这桂花。”林夏把团子凑近鼻尖,“是不是有股晒干的陈皮香?”
男人猛地抬头,眼里的光碎了又亮:“是她泡的陈皮茶!她说‘冬天吃甜的,配点陈皮才不腻’……”
碎片拼出完整的画面:去年冬至,她坐在阳台晒陈皮,手机里放着他发的工地视频,他举着手机转了圈,“你看,这边的雪比家里小”,她笑着骂“别冻着”,把晒好的陈皮装进小罐,贴了张纸条“给赶路的人”。
“代价是什么?”男人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个搪瓷杯,里面盛着半杯热豆浆,“刚买的,还冒热气,您暖暖手。”
林夏接过杯子,暖意顺着掌心往上爬。她看着男人把那半块团子小心包好,塞进贴胸的口袋,像揣着块滚烫的炭火。
男人离开时,脚步比来时轻快。林夏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看见他掏出手机,拨号时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按下“阿梅”两个字,嘴里轻声说:“我这就回去,给你蒸团子。”
风从门缝溜进来,带着远处包子铺的蒸汽香。林夏低头看那杯豆浆,表面结了层薄皮,像谁没说完的牵挂。玻璃罐里的红筷子旁,又多了半块冻硬的糯米团,沾着的桂花在灯光下闪着,像落了颗不会化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