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的清晨,天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雪。杂货铺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炒栗子的焦香。进来的是个戴毛线帽的大叔,手里拎着个铁皮桶,桶盖上用红漆写着“热栗”两个字,漆皮掉了些,却透着股热闹劲儿,桶边挂着个布袋子,装着几块干净的粗布,是擦栗子用的。
“姑娘,”他把铁皮桶放在柜台上,帽檐上沾着点栗子壳的碎屑,“听说你能找‘藏在壳里的暖’?”
林夏看着他手背被栗子壳划破的小口子,贴着创可贴,铁皮桶的提手缠着圈防滑胶带,磨得发亮,显然拎了许多年。“壳里的暖?”
大叔打开桶盖,一股滚烫的甜香漫出来,里面是油亮的糖炒栗子,个个饱满。“是给我闺女留的。”他用粗布擦了擦栗子,“她小时候总蹲在炒栗子的炉子旁,说‘栗子在壳里偷偷变甜呢’。四年前她去外地读博,临走时说‘爸的炒栗子,是冬天最好的暖手宝’,可今年炒栗子时,总忘了她爱带壳捂热了吃,还是剥好装袋。”
林夏的左眼立刻浮起碎片:街角的炉子前,大叔挥着铁锹翻栗子,闺女在旁边数着“再炒三个就好”;路灯下,他把热乎乎的栗子揣进她口袋,说“捂着手,到家再吃”;高铁站的候车厅,她抱着装栗子的保温袋,说“爸你别太累”,他笑着说“等你回来,栗子管够”。
“丢了什么?”林夏轻声问。
大叔的指尖划过铁皮桶的“栗”字:“昨天刷桶时,发现桶底粘着张纸条,是她写的‘带壳的栗子能暖手,爸别总剥,留几个让我自己抠’。”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我总以为她 grown up 了不爱麻烦,原来连这点小习惯都记着。”
林夏的左眼突然亮起一片碎片——是闺女蹲在炉子边,把纸条塞进桶底的缝隙,嘴里念叨着“爸眼神不好,得让他自己发现”,炉火映着她的侧脸,像落了层金。
“你闻这栗子。”林夏凑近桶口,“是不是有股焦糖的香?”
大叔也闻了闻,忽然红了眼眶:“是她爱吃的麦芽糖!炒栗子时加两勺,壳上亮亮的,她说‘像裹了层阳光’……”
碎片在林夏眼前拼成画面:冬夜的家门口,父女俩分着吃一袋栗子,她把剥好的栗子仁塞进他嘴里,他假装没看见,偷偷往她兜里塞了两个带壳的,栗子壳的脆响混着笑,像把一整个冬天的暖,都锁进了这铁皮桶里。
“代价是什么?”大叔从桶里拿出几个带壳的栗子,“刚炒的,给来的人暖暖手,闺女说过,热乎的东西要分给赶路的人。”
林夏把栗子放在碟子里,甜香混着之前的包子香,漫得满屋子都是。
大叔离开时,铁皮桶在肩上晃悠,炒栗子的香气飘出老远,像有人在他身边,轻轻说了句“今年的栗子,比去年还甜呢”。
杂货铺的天渐渐飘起小雪,玻璃罐里的物件浸在栗子的甜香里,像谁把一整个冬天的牵挂,都悄悄裹进了那油亮的壳里,等着被剥开的瞬间,把暖捧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