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冬至前的傍晚，天色暗得早，杂货铺刚点上灯，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个穿深蓝色校服的男生，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怀里还抱着个大纸箱，箱子上贴着“易碎”的标签。

“请问……”他把纸箱放在地上，喘了口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这里能找‘被忽略的东西’吗？”

林夏注意到他校服袖口别着个“学生会”的徽章，手指上沾着点颜料，纸箱缝隙里露出半截画框的木头边。“什么样的？”

男生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里面是十几幅画：素描的老街巷、水彩的晚霞、油画的流浪猫……最后他拿出最底下的一幅，画的是间亮着灯的小屋子，窗边种着株向日葵，笔触却有些潦草，像是没画完。

“这是我爷爷的画室。”男生指着画，声音低了些，“他以前总在这儿教我画画，说向日葵跟着光走，人也得朝着亮处活。”

林夏的左眼飘起碎片：老人握着男孩的手调颜料，阳光洒在画纸上；男孩把画坏的纸揉成球，老人捡起来展开，说“每一笔都有用”；最后是医院的白墙，老人躺在病床上，手里还攥着支削好的铅笔。

“丢了什么？”林夏轻声问。

男生的指尖划过画里的向日葵：“爷爷走后，我就画不出亮的颜色了。”他从书包里掏出本画册，后面几页全是灰蒙蒙的调子，“我以为是忘了怎么调色，直到昨天整理画室，发现他在我画夹里夹了张纸条。”

纸条被他抚平放在桌上，是张泛黄的画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小宇，暗部的光要自己找。”

林夏的左眼突然亮起一片碎片——是男孩睡着时，老人在他未完成的画上补了几笔暖黄，像偷偷藏了片阳光。

“你看这里。”林夏指着他那幅没画完的小屋子，“窗边的向日葵，你是不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男生凑近看了看，忽然愣住：“花瓣边缘……好像有层淡淡的光？”他以前总觉得这画别扭，却没发现是自己下意识避开了亮色。

“是你爷爷留的。”林夏看着他眼里慢慢亮起的光，“他说暗部的光要自己找，其实是说，他给你的光，一直都在。”

男生拿起画笔，蘸了点柠檬黄，轻轻在向日葵花瓣上补了一笔。那抹亮色像颗石子，在灰蒙蒙的画面里漾开圈暖意。

“代价……”他抬头时，眼里闪着水光，却笑了，“我能把这幅画留在这儿吗？”

林夏点头，把画挂在了沈砚和苏晚意的合影旁边。窗外的夜色渐浓，画里的向日葵像是真的朝着灯光转了转。

男生离开时，抱着纸箱的脚步轻快了不少。林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忽然发现，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柔，从来都不是用来“找”的——它们就像画里的光，只要愿意抬笔，就能重新亮起来。

杂货铺的灯光映着墙上的画，暖融融的，像谁在说，别怕，总有人为你留着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