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

上元节的烟火尚未散尽，汴京的清晨已被一层薄雾笼罩。方承意握着林念初的手穿过晨雾，金明池的水波里还荡着昨夜的灯影，他忽然驻足，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那簪头雕着两朵交缠的兰花，正是初见时她团扇上的纹样。

“这是我托匠人赶制的，”他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面，“你总说自在门的弟子不该戴这些华贵物什，可这簪子背面刻着字。”林念初接过翻转来看，只见细小的“承”“初”二字依偎在一起，像两只蜷卧的蝶。

她刚将玉簪绾进发间，就见明昭侯府的侍卫策马而来，神色慌张地递上密函。方承意看完信笺，眉头瞬间锁成川字：“西北急报，党项部突袭边境，皇上下令我三日内启程监军。”

林念初的心猛地一沉。她曾听师父说过边境战事的惨烈，那些被黄沙掩埋的尸骨里，不知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牵挂。“我同你去。”她按住方承意欲言又止的唇，“自在门的轻功，至少能护你周全。”

边关的风裹着砂砾，刮得人睁不开眼。方承意在中军帐部署军情时，林念初便守在帐外，听着帐内传来的地图翻动声，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有次深夜巡营，她撞见方承意独自对着沙盘发呆，烛火在他眼下投出深重的阴影。

“在想什么？”她递过温热的胡饼。他接过咬了一口，忽然低声道：“若是我战死沙场，这玉簪你便……”话未说完就被林念初捂住嘴，她眼里闪着泪光，却倔强地扬着头：“你敢死，我就把这簪子融了，浇在你坟头，让你生生世世都忘不了我。”

那场决定性的战役来得猝不及防。党项人趁着浓雾偷袭粮草营，方承意带人驰援时被乱箭围困。林念初踩着刀光剑影掠到他身边，衣袖被划破也浑然不觉，只顾着用短剑格挡飞来的箭矢。混乱中，一支冷箭直直射向方承意后心，她想也没想便扑了过去。

箭簇穿透皮肉的钝响，混在金戈交鸣声里格外清晰。方承意转身接住软倒的她，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襟。“傻子！”他声音发颤，伸手去捂伤口，却被林念初按住。

“别乱动……”她咳出一口血，扯出个虚弱的笑，“你看，我护住你了……”意识模糊间，她感觉方承意将什么东西塞进她手心，那触感温润，是那支兰花玉簪。

等林念初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挣扎着想坐起，却被方承意按住。他眼下的乌青比战前更重，鬓角竟添了几缕银丝。“醒了就好。”他将药碗递到她唇边，指尖微微颤抖。

原来那日他抱着她杀出血路，连夜求军中神医救治，守在床边寸步不离。而党项部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已遣使求和。“你可知，你昏迷时说了什么？”方承意忽然俯身，热气拂过她耳畔，“你说，方承意，我偏要和你过一辈子。”

林念初的脸颊腾地红了，伸手去推他，却被他紧紧握住。帐外传来归雁的鸣声，阳光透过毡帘的缝隙照进来，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