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驶入港口时，天已近午。码头上人声鼎沸，鱼腥气与柴油味混杂在潮湿的空气里，和归墟的死寂比起来，倒显出几分鲜活的嘈杂。
老陈将船泊稳，帮着三人搬下背包：“海客先生吩咐了，让我先带你们去住处歇脚，他处理完手头的事，傍晚就过来。”
小林踏上码头的木板，脚下传来轻微的晃动，竟有些不习惯。黑瞎子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脆响：“歇脚好，最好能有张软床，让我把这一身的海泥都泡掉。”他转头冲哑巴张挤眉弄眼，“我说哑巴张，你这守字牌沾了海腥味，回头得找个老匠人好好擦擦，别委屈了它。”
哑巴张没接话，只是目光扫过码头角落。那里停着辆半旧的越野车，车窗上蒙着层薄灰，却在阳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
老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连忙解释：“那是海客先生留下的车，咱们开车去住处，半个钟头就到。”
车开上沿海公路时，小林才发现窗外的天阴了下来。刚才还明朗的日头被厚重的云层遮住，海风卷着细碎的雨丝打在车窗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黑瞎子敲了敲车窗，“看来想晒晒太阳都不成。”
老陈握着方向盘，语气带着些犹豫：“这阵子港口总这样，一到午后就起雾，有时候浓得连对面的船都看不清。老一辈人说，是海底的东西在喘气呢。”他笑了笑，像是在说玩笑话，“当然了，都是些老话，当不得真。”
小林看向窗外，远处的海平面已经隐在白茫茫的雾气里，仿佛又变回了归墟深处那片望不到头的黑暗。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木盒，青铜令牌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住处是间临山的小院，院墙爬满了青藤，院角的老槐树枝叶繁茂，遮得半院阴凉。老陈打开院门，一股淡淡的樟木味扑面而来：“这里是张家以前留下的宅子，平时没人住，海客先生特意让人打扫过。”
屋里的陈设简单，却透着股古旧的雅致。八仙桌的木面上留着细密的使用痕迹，墙角的博古架上摆着几个空瓷瓶，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这地方不错啊，”黑瞎子往太师椅上一坐，晃了晃身子，“比在归墟的岩石堆里舒服多了。”他眼睛一亮，看向厨房的方向，“老陈，有热水没？我先冲个澡，不然身上的咸鱼味能把自己熏晕。”
老陈应声去烧水，哑巴张则径直走向西厢房。小林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西厢房里摆着张单人床，墙上挂着幅褪色的山水画。哑巴张正站在窗边，手里依旧摩挲着那枚守字牌。窗外的雾气越来越浓，已经将院外的山影晕染成一片模糊的青灰色。
“你早就知道张海客会来接我们？”小林轻声问。
哑巴张转过头，指尖在守字牌的纹路处停顿了一下：“他在等归墟的消息。”
“那令牌……”小林想起木盒里的青铜令牌，“和张家旧址有什么关系？”
“开山门的信物。”哑巴张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长白山的旧址，只有持令牌者才能进入。”
小林正想问些什么，院外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老陈在院里喊：“海客先生来了！”
三人走出屋时，雾气中已经站了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他身形挺拔，面容与哑巴张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温和的书卷气。看到哑巴张，他微微颔首：“小哥，辛苦你了。”
黑瞎子吹了声口哨：“张海客，多年不见，你这气派倒是越来越足了。”
张海客笑了笑，目光转向小林，视线在她口袋的位置顿了顿：“这位就是小林姑娘吧？多谢你照看小哥。”他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你们的身份证明和去长白山的车票，后天出发。”
小林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卡片：“你早就准备好了？”
“我知道你们会出来的。”张海客的语气很平静，眼神却看向远处的雾气，“归墟的封印虽然松动，但有小哥在，总能稳住。”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只是那玉佩……”
“暂时能压制。”哑巴张开口，“但需要找到新的方法。”
张海客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卷羊皮地图：“这是张家旧址的分布图，里面有我父亲当年留下的记号。只是……”他指了指地图边缘的一处标记，那里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眼睛，“这里的信息被人抹去了，我查了很多资料，都没能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黑瞎子凑过去看了一眼：“抹去？是你们张家内部的人干的，还是外人？”
“不好说。”张海客的眉头微蹙，“最近几年，总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在打听张家旧址的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说话间，院外的雾气突然浓了起来，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将整个小院罩进了白茫茫的一片。厨房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当作响，老陈刚烧好的热水壶“砰”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哑巴张猛地看向院门，守字牌在他手中微微发烫。张海客脸色一变：“这雾不对劲！”
雾气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院墙外徘徊。黑瞎子将小林拉到身后，从背包里摸出折叠刀：“看来咱们刚上岸，就有客人找上门了。”
雾气越来越浓，连近在咫尺的人影都变得模糊。小林攥紧了口袋里的木盒，青铜令牌的凉意似乎更重了。她忽然想起归墟深处的黑暗，那种被未知包围的压迫感，竟与此刻惊人地相似。
哑巴张向前一步，守字牌在他掌心亮起微弱的光。张海客从风衣里掏出一把短刀，声音沉了下来：“是冲着令牌来的。”
院门外的脚步声停了，紧接着，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雾气中，一个黑影缓缓显现，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在昏暗中闪着冷光。
新的麻烦，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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