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地方空得像口水泥棺材。岳悦站在中央，手里拿着卷皮尺和一根粉笔。阳光透过大玻璃窗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她拉直皮尺，从这头墙量到那头墙，用粉笔在水泥地上画下细细的线。脚步在空荡里发出回响。
“咚、咚、咚。”卷帘门被敲得山响。
岳悦皱眉，走过去拉起半扇门。张助理抱着胳膊站在外面，脸色阴沉。
“王经理让你回店里一趟！现在！”她语气冲得像吃了火药。
“现在轮休。”岳悦没让开。
“轮休也得去！”张助理声音尖利，“你那个破阳台的事，闹得论坛上都知道了！影响品牌形象！王经理让你去解释清楚！”
岳悦看着她：“阳台是我私人时间，私人地方。跟风尚没关系。”
“私人？”张助理嗤笑，“你顶着风尚导购的名头在外面接私活！帖子都写着呢！现在被人砸了，闹得沸沸扬扬！店里生意都受影响！王经理说了，要么你现在回去解释，要么…就别回去了！”
这是逼宫。要么低头认错，要么滚蛋。
岳悦沉默了几秒。水泥地上的粉笔线在阳光下很清晰。
“好。”她点头，“我回去。”
张助理脸上刚露出点得意。
“回去辞职。”岳悦补了一句，声音平静。
张助理的笑容僵住：“什…什么？”
“我说，我回去辞职。”岳悦重复一遍，眼神落在张助理身后街道的车流上，“合同没到期，工资结清就行。”
“你…你敢！”张助理声音发尖，“没了这份工作，你那破仓库喝西北风去？！”
“那是我的事。”岳悦不再看她，转身走回空屋里，弯腰捡起地上的皮尺，“麻烦让让，我关门了。”
卷帘门“哗啦”一声被岳悦拉下，差点拍到张助理的鼻子。张助理在门外气得跳脚骂了什么，岳悦没听清。空屋里只剩下皮尺拉开的“嘶啦”声和粉笔划过水泥地的“沙沙”声。
下午，岳悦回风尚潮流办了离职。王经理在办公室，没看她，只说了句：“工资下月五号打卡里。”
岳悦签了字，脱下工装，换上自己的衣服。走出店门时，阳光刺眼。她没回头。
刚回到仓库门口，卷帘门半开着，刚子在里面，正对着那面有裂痕的镜子发愣。听见声音，他猛地回头，脸上又是那种愁苦的复杂。
“岳姐…你真辞职了？”刚子声音发干。
“嗯。”岳悦走进去，把包放下。
“你…你这地方…”刚子环顾空荡的水泥盒子，眼神像在看难民营，“怎么弄啊？刷墙？铺地？买家具？那得多少钱！骋哥说了…”
“刚子，”岳悦打断他，拿起地上的粉笔，继续画刚才没画完的线，“钱，我有办法。”
“你有啥办法？”刚子急了，“靠你论坛发帖？靠那阳台一百块一百块的攒？岳姐！别犟了！骋哥说了，只要你点个头，这地方他找人给你装修得漂漂亮亮！不用你还！就当…”
“就当什么？”岳悦停下手里的粉笔，抬眼看他，眼神像冰，“当分手费？当封口费？还是当…买我闭嘴听话的钱？”
刚子噎住，脸涨红：“岳姐！你怎么…怎么总把人往坏处想！骋哥也是…”
“也是为我好？”岳悦扯了下嘴角，没什么笑意，“刚子，你信吗？”
刚子说不出话。
岳悦不再理他，继续低头画线。粉笔线笔直，把空荡的水泥地分割成几个区域：这里放镜子，那里放衣架，窗边放小桌…
“岳姐，”刚子声音低下去，带着点恳求，“算我求你…低个头，行不行？你这样…我看着…心里难受…”
岳悦画完最后一条线，直起身。她走到窗边，看着那盆绿萝。新土里，一点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嫩绿芽尖，从老根旁边冒了出来。
“刚子，”她没回头，声音很轻，“你看这盆花。土是新的，地方是新的。它得自己长，根得自己往下扎。别人浇的水再好，那是别人的水。扎不下去，挪个地方，还是死。”她转过身，看着刚子，“我的路，我自己走。再难，根扎在哪儿，我自己选。你回去告诉池骋，他的水，浇不到我的根上。”
刚子看着她，看着她身后水泥地上那一道道清晰的白线，看着她窗台上那点倔强的新绿。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肩膀垮下去，像抽走了脊梁骨。他默默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卷帘门落下，空屋里又只剩岳悦一个人。她走到那面有裂痕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脸上有疲惫，但眼神很亮，像淬了火的石头。身后的水泥地，白线纵横，像一个等待建造的蓝图。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镜面上那道深深的裂痕。
“地方有了，线画好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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