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一片狼藉。绿萝的土撒了，叶子被踩烂几片。衣服散落，沾着脚印。那面有裂痕的穿衣镜，镜框歪了，裂痕更深。
岳悦蹲在地上，沉默地收拾。手指拂过被踩脏的衣服，动作很慢。
“收拾干净。明天下午两点，到这个地址等我。”王经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静，听不出情绪。一张纸条递到岳悦手边。
岳悦没接，也没抬头，继续捡起一件被扯破的T恤。
“地方不大，临街，有窗，以前是仓库。”王经理把纸条放在旁边唯一干净的小凳上，“租金按仓库算，比市场价低三成。押金…免了。”
岳悦的手顿住。她抬起头，看向王经理。
王经理没看她，目光扫过阳台的狼藉：“钥匙明天给你。要不要，随你。”说完，转身走了。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声音干脆。
岳悦看着凳子上的纸条。地址离这不远。
她继续收拾。把还能救的衣服挑出来，脏的洗，破的补。绿萝的烂叶子摘掉，换盆，填上新土。那面镜子，镜框扶正，裂痕依旧。她用手掌，仔细擦掉上面的灰和脚印。
镜子里映出她的脸，平静，眼神很沉。
第二天下午一点五十，岳悦按纸条地址找到地方。一条不算热闹但干净的小街，一个不起眼的门脸，挂着“闲置”的牌子。卷帘门半开着。
王经理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串钥匙。
“来了？”她语气平常，像约好谈事。
“嗯。”岳悦点头。
王经理没废话，弯腰拉起卷帘门。里面是个空荡荡的小间，水泥地，白墙，一股淡淡的灰尘味。不大，二十多平，但比阳台宽敞多了。最里面有个小门，推开是窄小的卫生间。临街一面是大玻璃窗，光线很好。
“就这儿。”王经理把钥匙塞给岳悦，“合同我带了，签个字就行。租金月付，押金我说了免就免。水电自己交。”她拿出两份打印好的合同。
岳悦没看合同，先走进去。她踩在水泥地上，走到大玻璃窗前。阳光透进来，照在她脸上，暖的。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玻璃。
“这地方…为什么租给我？”岳悦转过身，看着王经理。
王经理靠在门框上：“地方空着也是空着，租给谁不是租？你出得起钱，我收租，天经地义。”她顿了顿，看着岳悦，“怎么？怕我坑你？合同在这儿，自己看。”
“不是坑。”岳悦摇头，“是太便宜了。这地段，这大小，租金不该这么低。”
王经理笑了下，有点冷：“嫌便宜？那你按市场价给？”
岳悦没说话，看着她。
王经理收起笑，眼神认真了点：“我看中的是你脑子里的东西，不是这堆破烂。”她指了指外面，“小雨那身衣服，穿着去学校了。回来跟我说，有男生问她乐队名字了。”她语气平淡，但岳悦听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还有，”王经理从包里掏出个信封，比上次厚，“上次预付金没用完。加上这次…算我提前付一年的咨询费。小雨高三了，形象你包了。怎么弄，你看着办。”
岳悦没接信封：“王经理，一码归一码。租金我按合同付。小雨的咨询，按次收费。”
王经理挑眉，看了她几秒，把信封收回：“行。按你的规矩来。”她把合同递过去，“签不签？”
岳悦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字迹清晰。
“钥匙拿好。”王经理收起自己那份合同，“卫生自己打扫。有事打我电话。”她转身要走。
“王经理，”岳悦叫住她，“吴所畏砸我阳台的事…”
“我知道。”王经理没回头，“年轻人，火气大。你惹他了？”
“没惹。”岳悦声音平静，“大概…是我站的地方，碍他眼了。”
王经理哼了一声：“管好你自己吧。这地方，够你站一阵子了。”她摆摆手，走了。
岳悦握紧冰凉的钥匙。她环顾这空荡的水泥盒子。灰尘在阳光里飞舞。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外面是小街，行人不多，但能听见车声人声。
她把带来的那盆修整过的绿萝，放在窗台上。叶子少了，但新土里，根茎看着还结实。
手机震动。是陈姐：“小岳！阳台那堆东西，有个信封！塞在装镜子的袋子里！鼓鼓囊囊的！”
岳悦赶回陈姐家阳台。在装镜子的旧布袋夹层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没署名。打开，一叠崭新的现金，目测几万块。现金下面，压着一张支票。支票金额不小，付款人签名处，龙飞凤舞写着——吴所畏。
岳悦捏着那张支票，看了很久。然后，她拿起手机，对着支票拍了张照，直接发给了吴所畏。附了一句话：
「钱拿走。阳台的损失，一百块清洁费足够。剩下的，买你心安？我不卖。」
发送。
她抽出那张支票，把信封里剩下的现金拿出来。然后，她拿出打火机。
火焰腾起，舔舐着那张印着吴所畏名字的支票。很快烧成一卷焦黑的灰烬，落在阳台的水泥地上。
岳悦踩上去，碾了碾。灰烬碎了。
她拿起那一百块钱现金，塞进自己口袋。然后开始搬东西。衣服，桌子，凳子，那面有裂痕的镜子。
一趟一趟，搬到那个新的、空荡的水泥小间里。
地方还是空的，水泥地冰凉。但窗户很大，阳光很好。
岳悦把那面镜子，仔细挂在正对窗户的墙上。裂痕在阳光里清晰可见，像一道倔强的伤疤。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台上那盆绿萝。新土，老根，残叶。
她拿起喷壶，浇了点水。
水珠滚过叶子，映着阳光，亮晶晶的。
新土埋旧根。她等着看，能发出什么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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