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淀区的冬意来得猝不及防，一场冷空气过后，气温骤降，中关村中学的香樟树桠上凝着薄薄的白霜，清晨的操场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里。
许栀余裹紧了洗得有些变薄的校服外套，踩着早读铃声快步走进教室。她的座位靠窗，窗玻璃上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模糊了窗外的景象，也像一层屏障，将她与教室里的喧嚣隔离开来。
她刚坐下，就看到桌肚里放着一杯温热的豆浆和一个全麦面包，包装简单，却还冒着热气。不用想也知道，是沈贺放的。自从上次公交站的争执后，张崔泽果然没再主动找过她，倒是沈贺，依旧像以前一样，时常给她带些早餐，或是分享整理好的学习资料，默契地从不提及她和张崔泽的事。
许栀余拿起豆浆，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转头看向沈贺的座位，他正低头翻看着英语课本，阳光透过雾气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温和。许栀余朝他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
沈贺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眼底漾起笑意：“不客气，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两人的互动自然而平和，却落在了刚走进教室的张崔泽眼里。
他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捏着一个保温袋，目光紧紧锁在许栀余和沈贺身上。保温袋里是他早上特意让家里阿姨做的三明治和热牛奶，凌晨五点就爬起来等着，就是想在早读前递给她，趁这个机会跟她好好解释。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手里的保温袋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知道沈贺对许栀余的心意，以前他还能凭着自己的主动，在她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可现在，他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了。许栀余那句“我们不合适”，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让他每次想迈步走向她，都觉得脚步千斤重。
张崔泽默默收回目光，转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将保温袋塞进桌肚最里面，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早餐，而是一份无处安放的心意。他拿出课本，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早读，可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许栀余的方向飘。
她正低头啃着面包，侧脸线条柔和，阳光透过窗上的水珠，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格外安静。她的手指纤细，握着面包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张崔泽看着看着，心里的酸涩又涌了上来——他连给她送一份早餐的勇气，都没有了。
坐在斜前方的欢悸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她昨晚已经收到了朋友发来的调查结果：许栀余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就离异了，她跟着奶奶长大，奶奶靠在街边摆摊卖小吃维持生计，家境确实清贫。
这个结果让欢悸颜更加笃定，许栀余接近张崔泽，就是为了他的家境和身份。她拿出手机，悄悄给那个帮忙调查的朋友发了条消息：“计划可以开始了，按我们说好的做。”
早读结束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许栀余收拾好早餐的包装袋，准备去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扔掉，刚起身，就被欢悸颜拦住了。
“许栀余，等一下。”欢悸颜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容，语气却带着试探，“我听说你奶奶一直在街边摆摊？冬天那么冷，多辛苦啊。”
许栀余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泛起一丝不悦。她不喜欢别人随意打探自己的家庭情况，尤其是欢悸颜，带着明显的目的性。
“还好。”许栀余语气平淡，想绕过她离开。
“哎，你别急着走啊。”欢悸颜侧身挡住她的去路，声音拔高了几分，故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其实你要是有困难，可以跟我说啊。我家条件还不错，能帮的肯定会帮你。比如让你奶奶去我家公司当个保洁，总比在街边风吹日晒的强，工资还高。”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同学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带着好奇和探究。许栀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欢悸颜的话，看似是帮忙，实则是在故意羞辱她，在众人面前暴露她的家境，让她难堪。
“不用了，谢谢。”许栀余攥紧了手里的包装袋，指尖泛白，“我奶奶的生意虽然辛苦，但她喜欢，不需要麻烦你。”
“喜欢？”欢悸颜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不屑，“我看是没办法吧？许栀余，你也别硬撑了。你要是真想改变现状，其实还有个更好的办法——”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张崔泽，“只要你跟张崔泽搞好关系，让他帮你一把，别说你奶奶的工作，就算你以后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他都能帮你解决。”
“欢悸颜！”许栀余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眼里带着怒火，“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过分？我和张崔泽只是同学，我从来没想过要靠他什么！”
“是吗？”欢悸颜挑眉，笑容里满是讥讽，“那你之前为什么总找他问问题？为什么接受他给你的错题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想借着学习的名义，接近他，然后嫁入豪门改变命运吗？”
“我没有！”许栀余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是愤怒，也是委屈。
她的辩解在欢悸颜的步步紧逼下，显得格外苍白。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想逃离这里，却被欢悸颜死死拦住。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又坚定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来：“欢悸颜，说话要讲分寸。”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生站在走廊拐角，穿着剪裁合体的校服，却难掩周身的矜贵气质。她的头发梳得整齐，眉眼清冽，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是顾清沅——顾氏集团的千金，也是欢悸颜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欢悸颜看到顾清沅，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语气不自觉弱了几分：“清沅？你怎么来了？”
“路过，刚好听到你在这儿‘助人为乐’。”顾清沅快步走过来，自然地站到许栀余身边，目光扫过周围窃窃私语的同学，“别人的家庭情况值得尊重，用家境羞辱人，很光彩吗？”
她的气场强大，一句话就让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同学们看着顾清沅，没人敢再多说一句——谁都知道顾氏集团的分量，更知道顾清沅性子刚直，从来说一不二。
欢悸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服气地辩解：“我只是想帮她，没有羞辱她的意思。”
“帮人不是用这种居高临下的方式。”顾清沅转头看向许栀余，眼神瞬间柔和下来，递过一张纸巾，“你没事吧？”
许栀余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突然为自己解围的女生。她知道顾清沅，不仅是因为顾氏集团的名气，更因为顾清沅是年级里的语文尖子生，每次考试都稳居第一，却向来低调，很少参与是非。她没想到，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会是顾清沅站出来帮她。
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湿意，轻声说：“谢谢。”
“不用。”顾清沅笑了笑，那笑容像冬日里难得的阳光，驱散了些许阴霾，“我叫顾清沅，隔壁二班的。早就听说你数学很好，一直想找机会请教，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认识。”
她刻意提起学习，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也给了许栀余一个台阶。许栀余心里一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我叫许栀余，请教谈不上，我们可以互相交流。”
“那太好了。”顾清沅转头看向欢悸颜，语气恢复了清冷，“悸颜，我记得我们以前说过，做人要留一线。以后别再这样了。”
欢悸颜看着顾清沅明显维护许栀余的态度，心里又气又疑。她和顾清沅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因为一次家族生意上的误会，关系渐渐有了隔阂，但一直没彻底闹僵。她没想到，顾清沅竟然会为了许栀余，当众不给她面子！
“清沅，你到底帮谁？”欢悸颜的声音带着委屈和质问。
“我谁也不帮，只帮理。”顾清沅语气平静，“栀余没做错什么，不该被你这样指责。”
说完，她不再看欢悸颜，转头对许栀余说：“这里人多眼杂，我带你去楼下花园透透气吧。”
许栀余点了点头，跟着顾清沅转身离开。走过沈贺身边时，沈贺朝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路过张崔泽座位时，她下意识地抬了下头，正好对上他复杂的目光——那里面有担忧，有感激，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失落。
两人走出教学楼，楼下的小花园里积着一层薄雪，空气清新。顾清沅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暖手宝，递给许栀余：“拿着暖暖手，看你冻得指尖都红了。”
暖手宝是粉色的，还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显然是精心准备的。许栀余接过，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到全身，心里的委屈和寒意渐渐消散。
“谢谢你，顾清沅。”许栀余由衷地说，“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用跟我客气。”顾清沅在长椅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吧。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认识了，每次在图书馆看到你，都觉得你特别专注，特别有韧劲。”
许栀余坐在她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好好复习，考上清华。”
“我知道你的目标。”顾清沅转头看着她，眼神真诚，“我也想考清华，不过我想读中文系。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加油，互相监督。”
她的坦诚让许栀余放下了所有顾虑。眼前的女生，明明出身豪门，却没有丝毫架子，反而温柔又坚定，像一束光，突然照亮了她压抑许久的世界。
“好啊。”许栀余点头，眼里泛起光亮，“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刷题，有不会的题互相请教。”
“就这么说定了。”顾清沅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对了，欢悸颜那边，你不用太在意。她就是被家里宠坏了，占有欲太强，其实没什么坏心眼。不过你放心，以后她要是再找你麻烦，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许栀余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顾清沅的维护是真心的，不是故作姿态。在这个充满竞争和算计的校园里，能遇到这样一个真诚的朋友，无疑是一种救赎。
两人坐在长椅上，聊了很多。顾清沅说起自己对文学的热爱，说起想去清华园看荷塘月色的梦想；许栀余则说起奶奶的小吃摊，说起自己想通过学习改变命运的决心。她们的家境天差地别，却有着相似的目标和对未来的憧憬，越聊越投机，仿佛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上课铃响起时，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别。顾清沅递给许栀余一张纸条：“这是我的微信，以后有什么事，或者想聊天，都可以找我。”
许栀余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像是珍藏着一份珍贵的礼物。
回到教室时，气氛已经恢复了平静。欢悸颜坐在座位上，背对着她，显然还在生气；沈贺朝她竖了竖大拇指，示意她没事就好；而张崔泽，正低头看着课本，可许栀余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悄悄追随她。
这一节课，许栀余听得格外认真。心里的阴霾被顾清沅带来的光驱散了不少，她不再纠结于那些流言蜚语，也不再为和张崔泽的关系而烦恼。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而她身边，终于有了可以并肩前行的朋友。
中午放学，许栀余刚走出教室，就看到顾清沅在门口等她。
“一起去食堂吃饭？”顾清沅笑着问。
“好啊。”许栀余快步走过去，和她并肩走向食堂。
两人的身影并肩走在洒满阳光的走廊里，一个清瘦安静，一个明媚坚定，成了校园里一道别样的风景。这一幕，被教室里的张崔泽看在眼里，他的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落，也有欣慰——至少，许栀余不再是一个人了。
而欢悸颜看着两人亲密的背影，心里的嫉妒和愤怒几乎要溢出来。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朋友的电话，语气冰冷：“计划提前，我要让许栀余彻底滚出星华中学！”
电话那头传来响应：“欢大小姐，放心吧，保证让她身败名裂。”
挂掉电话，欢悸颜的眼神变得阴狠。顾清沅，你以为你帮许栀余就能改变什么吗？等着吧，我会让你们都知道，和我作对的下场！
冬风依旧凛冽，但许栀余的心里，却因为顾清沅的出现，燃起了一簇温暖的火苗。这束突如其来的光，不仅照亮了她压抑的青春，也给她带来了对抗风雨的勇气。
可她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暗处悄然酝酿。欢悸颜的报复，已经箭在弦上，而她和张崔泽之间，那些因为自卑筑起的围墙，那些尚未说出口的心意，又将在这场风暴中，面临怎样的考验？
试探落空的遗憾，新朋友带来的温暖，潜藏的危机，交织在一起，让这段藏在心底的暗恋，变得更加曲折，也更加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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