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顿的秋阳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烙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小璇的蜡笔画散落床沿，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尖还蘸着柠檬黄的颜料。安泽攥着沾汗的峰会徽章站在门口，呼吸还未平复——他在雷动掌声中冲下演讲台，一路狂奔三个街区，领带像挣脱的缆绳拍打胸前。
“金牌变逃犯证了？”余清笑着递过柠檬水。安泽的目光却越过他，粘在妹妹发间的小纸船上——那是余清用糖纸新折的，夕照浸透船帆，漾出蜂蜜色的光斑。
“约翰霍普金斯的治疗方案...”安泽喉结滚动，目光扫过床头核磁共振片，“成功率不是百分之七十八，”他忽然抽出钢笔，在余清掌心写分数，“最新数据是百分之九十二点三。”
冰凉墨迹渗入掌纹。余清反手扣住他手腕，那里嶙峋的骨节硌着皮肤：“你算了一整场峰会？”安泽的睫毛在阴影里颤动，峰会徽章滚落地面，背面刻着的“YQ+AZ+X=∞”公式撞出轻响。
暗涌在康复训练室爆发。医生展示步态分析图时，安泽突然打断：“髋关节代偿角度偏差五度。”他抽过触控笔在屏幕上画辅助线，“长期会导致——”
“安先生。”金发医生推眼镜，“令妹不是几何模型。”
余清看见安泽指节发白。那些被公式武装的铠甲下，保护欲正拧成失控的藤蔓。夜里陪护时，小璇突然在梦呓中哭喊“哥哥别画坐标轴！”余清掀帘看见安泽蜷在陪护椅，手机屏幕亮着康复计划建模图，眼眶被蓝光灼得猩红。
“收手吧。”余清熄了屏幕，“小璇需要的是哥哥，不是AI医师。”
月色漫过窗台。安泽的嗓音浸透夜露：“七岁那年她摔断腿，爸用数学题转移她注意...”他指甲深掐进掌心，“可现在...我只会这个了。”
余清扳开他手指，柠檬皂香随动作漫开：“那就从头学。”他抓过安泽的手按向自己心口，心跳隔着毛衣撞击两人交叠的指节：“这样抱着她...这样拍背...像不像新的解法？”
回国航班上，小璇靠窗描摹云海。安泽在餐板演算航空里程公式，笔尖突然停顿——余清熟睡的脑袋滑落他肩头，呼吸拂过他解开的领口。他最终撕碎算纸，小心翼翼将毛毯拉高半寸。
机场的寒风刮得人生疼。安泽母亲举着接机牌，目光掠过小璇的轮椅停在他俩交握的手上。“阿姨，”余清松开手递出礼盒，“安泽挑的普林斯顿钢笔...”话未说完却被拥入怀抱——一个带着樟脑丸气息的、生涩却温热的拥抱。
“书...”母亲哽咽着指向行李传送带，“出版社印了样书...”
灰扑扑的纸箱割开输送带，《柠檬定理》的封面在聚光灯下浮出——数学公式缠绕着柠檬枝叶，他们三人的剪影站在公式交汇处。安泽抠开塑封，版权页上责任编辑“周丽华”的名字墨迹簇新。
余声在筒子楼里回荡。舅爷爷的柠檬树挂满青果，安泽系着油污围裙修洗衣机，扳手在锈蚀螺母上打滑。余清突然从背后环住他，下巴硌在凸起的肩胛骨：“最优解新参数...”
洗衣机轰隆启动。安泽反手抹了把他脸上的泡沫，水珠顺指尖坠进《柠檬定理》样书——正翻在末章《爱的证明》，铅字被水渍洇开：
定理12.1 离散的时光碎片在引力作用下形成连续轨迹
推论 心动的谐振频率趋于同步
小璇的轮椅吱呀碾过水痕。她展开蜡笔画新作：飞机穿越星座，拖出柠檬味的航迹云。三个火柴人降落的地方，窗台柠檬树结满金黄的方程。
冬夜飘起细雪时，保研通知书寄到了。安泽在未名湖的冰面上划出长长算式，尽头站着举保温杯的余清。热气在睫毛凝成白霜，余清忽然问：“如果当初选择去麻省理工...”
安泽的冰刀骤停。雪花在两人呼吸间盘旋，像悬而未决的未知数。他捞起冰屑撒向夜空，碎钻般的雪粒映亮他唇角：“最优解不在彼岸。”
余清笑着倒出热可可。甜香漫过湖面，安泽低头啜饮时瞥见他冻红的耳尖。暖流忽然从胃里窜向四肢百骸——此刻的体温、可可的甜度、头顶疏星的位置，竟完美复刻了他十七岁在稿纸上演算的“理想状态参数”。
冰刀在月色下交错前行，两道轨迹于冰面刻下永恒的交点。公式终会褪色，定理或被证伪，唯有掌心的温度，是穿越所有时空维度的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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