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红灯亮得刺眼。

赵锦辛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指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上是他没来得及删除的、黎朔在咖啡馆的侧脸照，此刻照片里的暖光和眼前的惨白形成了讽刺的对比。

他掌心还沾着黎朔的血，洗了三遍都像没洗干净，那点黏腻的触感嵌进皮肤里，和心脏的钝痛一起反复折磨着他。

护士来问家属信息时，他张了张嘴，只说出“黎朔”两个字，后面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他算什么家属？他是把人推倒的凶手。

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麻，是韩飞叶打来的。赵锦辛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手指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拒接。他没脸接。

两个小时后，急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病人颅内有轻微出血，已经止住了，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留院观察。他现在还没醒，可能会有短暂的意识模糊，家属注意看护。”

赵锦辛猛地站起来：“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审视：“你是他家属？”

“我是……朋友。”赵锦辛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只能留一个家属陪护，其他人明天再来吧。”医生说完，转身走了。

赵锦辛刚想跟进去，就被匆匆赶来的韩飞叶拦住了。

韩飞叶是直接从机场过来的，行李箱还放在走廊角落，西装外套皱着，眼里的红血丝比赵锦辛还重。他看到赵锦辛，眼神瞬间冷得像淬了冰，一拳就砸了过去。

“赵锦辛！你这个混蛋！”

赵锦辛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拳。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渗出血来，他却像没感觉一样，只是看着韩飞叶：“黎朔没事了。”

“没事？”韩飞叶揪住他的衣领，眼神像要吃人，“他躺在里面昏迷不醒，你跟我说没事？！赵锦辛，我早就警告过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对不起。”赵锦辛的声音很哑，“是我的错。”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韩飞叶的拳头又扬了起来，却被赶来的护士拦住了。

“这里是医院！禁止喧哗！”护士皱着眉，“病人需要休息！”

韩飞叶狠狠甩开赵锦辛的衣领，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转身就往病房走，路过赵锦辛时，留下一句冰冷的话：“你要是再敢靠近黎朔一步，我杀了你。”

赵锦辛站在原地，看着韩飞叶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慢慢蹲下身。走廊的消毒水味很浓，呛得他眼睛发酸。他掏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消息：“把我名下所有和黎朔能扯上关系的项目都撤了，别让任何人再提起我和他的事。”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关机，塞进外套口袋。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黎朔的打扰。

赵锦辛最后看了眼病房的方向，门紧闭着，看不到里面的人。他好像能想象到韩飞叶坐在床边，握着黎朔的手，轻声说话的样子，那本该是属于他们的平静，是他亲手打碎了。

他转身走出医院，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他没开车，就沿着马路慢慢走，像个游魂。路过那家书店时，他停了下来，里面已经熄灯了，只有橱窗里的灯还亮着，照着那本翻开的建筑史画册，像个沉默的见证者。

他在这里遇见黎朔，在这里第一次心动，也在这里彻底搞砸了一切。

赵锦辛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或许他就不该来这个时间线。有些过去，注定是用来怀念的，不是用来改写的。他以为自己能改变结局，却忘了，强行扭转命运的轨迹，只会让所有人都受伤。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天快亮时，才走到黎朔住的公寓楼下。三楼的灯还没亮，大概韩飞叶还在医院守着。

赵锦辛在楼下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了门口的信箱上，是枚银色的戒指，上面刻着个小小的“L”，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一直没敢送出去。

他最后看了眼三楼的窗户，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他没回头。

黎朔醒来时，窗外的天是亮的。

头痛得厉害，他动了动手指，碰到一只温热的手——韩飞叶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有很重的青黑，手指还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像怕他跑掉。

“飞叶。”黎朔的声音很哑。

韩飞叶猛地惊醒，看到他醒了，眼里瞬间涌满了红血丝：“黎朔！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他伸手想摸黎朔的额头，又怕碰到伤口，手在半空停了很久，才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医生说你颅内有出血，吓死我了。”

黎朔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心里一暖：“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韩飞叶笑了笑，眼眶却更红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走的。要是我在，就不会让你遇到这种事。”

黎朔知道他在说赵锦辛。他沉默了一下，想起摔倒前的拉扯，想起赵锦辛眼里的偏执和慌乱，心里那点恨意突然淡了些，只剩下说不清的复杂。

“不关你的事。”黎朔拍了拍他的手，“是我自己没站稳。”

他没说赵锦辛的名字，也没提那场拉扯。有些事，好像随着那阵撞击，突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韩飞叶去叫医生，病房里只剩下黎朔一个人。他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有赵锦辛在书店里第一次搭话的样子，有他在谈判桌上从容的样子，有他在楼下红着眼说“我不能没有你”的样子，还有他抱着自己时，声音里的哭腔。

那个人像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他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却又在雨停后，留下满地狼藉，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护士来换药时，笑着说：“黎先生，你朋友对你真好，昨天送你过来的时候，哭得像个孩子，还跟医生说所有费用都记他账上，要最好的药。”

黎朔的手指顿了顿：“他走了？”

“凌晨就走了。”护士收拾着托盘，“还留了张卡，说医药费不够就刷这个。不过你爱人说什么都不肯要，说会自己处理。”

黎朔没说话，看着手背上的针管，心里空落落的。

赵锦辛就这么走了？没留下一句话，没再纠缠，像他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赵锦辛真的没再出现。医院里没有，律所楼下没有，他家楼下也没有。韩飞叶请了假，天天在医院陪着他，给他读画册，讲学校里的趣事，像要把之前错过的时间都补回来。

他们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黎朔出院那天，韩飞叶去办理手续，他在病房里收拾东西，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黎朔。”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哑，带着点陌生的疲惫，是赵锦辛。

黎朔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有事吗？”

“医药费……”

“我已经付了。”黎朔打断他，“赵锦辛，我们两清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黎朔以为他挂了，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我知道。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之前……给你添麻烦了。”

黎朔没说话。

“我要走了。”赵锦辛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回我该去的地方。”

黎朔的心猛地一跳：“你要去哪？”

“你不用知道。”赵锦辛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释然，又有点不舍，“黎朔，你要好好的。跟韩飞叶好好过，别再遇到像我这样的人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忘了我吧。”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在耳边响着，像根针，轻轻扎了一下。

黎朔握着手机，站在病房里，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他真的能忘了吗？

忘了那个在书店里带着笑意搭讪的青年，忘了那个在谈判桌上锋芒毕露的赵锦辛，忘了那个红着眼说“你该是我的”的偏执者，忘了那个抱着他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男人。

好像不能。

赵锦辛就像道刻在他心上的疤，平时不疼，却永远都在，提醒着他有过这么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

韩飞叶回来时，看到他站在窗边发呆，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在想什么？”

黎朔摇了摇头，转身回抱住他：“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走出医院时，阳光落在身上，很暖。韩飞叶牵着他的手，脚步轻快：“回家我给你做你喜欢的鱼汤，然后我们去阳台晒太阳，好不好？”

“好。”黎朔笑着点头。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蓝得很干净。

赵锦辛说他要回该去的地方。或许这样最好。他们本就属于不同的时间线，强行交集只会两败俱伤。

只是偶尔，在看到建筑画册时，在路过那家书店时，在喝到杏仁糕时，他会想起那个叫赵锦辛的人。

想起他眼里的执拗，想起他笨拙的关心，想起他最后那句“忘了我吧”。

黎朔轻轻叹了口气，握紧了韩飞叶的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有他该珍惜的现在，有他该奔赴的未来。

至于赵锦辛……

或许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当他偶尔想起这段插曲，会觉得有点荒唐，有点遗憾，却也会轻轻说一句：

“祝你在你的时间线里，也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