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谁泼了一桶陈年老酒，把整条街都染成了琥珀色。
我站在玻璃门后数着货架上的瓶装水，第二十三瓶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间便利店开在街尾，周围全是老旧居民楼，到了晚上九点街上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叮——”
风铃响得有点突兀。
我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六点半，接班时间刚过。
推开门的是个穿深蓝色制服的中年人，肩章上印着“夜班保安”的字样。
他径直走到冷饮柜前掏出一罐可乐，在扫码器上刷了两下。
“嘀——”
机器没反应。“二维码坏了？
”他皱眉又试了一次。
“不是……”我赶紧绕到收银台后面，“咱们这不支持移动支付。”
他愣了一下，“现金？”
“也不是。
”我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怪怪的，“您要拿东西的话，得用情绪。”
“啥？”
我看着他发懵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也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三天前我被招进这家店的时候，人事部就塞给我一套工服和一本空白账本。
店主叶烬说第一天先让我适应环境，具体规则等有客人来再教。
玻璃门又“叮”地晃了一下。
这次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马尾辫扎得松垮，眼睛红红的。
她什么都没拿，直接走到我面前：“请问……这里能买回忆吗？”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收银台下方突然弹出一个金属托盘。
托盘里躺着个手掌大小的凹槽，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把手放上去。
”叶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货架边，手里拿着一包薄荷糖正往嘴里扔。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整个人懒洋洋的，却让人移不开视线。“为什么是我？”我问。“因为你值夜班啊。 ”他耸耸肩，“第一天就能上岗，多幸运。”
我盯着那个凹槽，指尖刚触到边缘就感觉到一股凉意。
紧接着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有人在雨夜里痛哭，有人对着空房间发呆，有人把撕碎的照片一点点粘回去……
“这是……”
“客人们的情绪。
”叶烬的声音低了些，“他们想卖的、想买的、想忘记的，都在这儿。你负责交易。”
门外飘起小雨，雨滴打在招牌上的声音像是谁在敲鼓。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按在凹槽上。
瞬间有一股热流顺着掌心窜上来，眼前那个红着眼睛的女孩突然开始抽泣。“我想把我哥忘掉。”
她说得轻声细气，但每个字都砸在我心上。
我看见她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并排坐在秋千上的孩子。
男孩比她大几岁，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凹槽开始发烫。
我感觉胸口堵着什么东西，呼吸变得困难。
女孩的眼泪落在地上，溅起一圈圈金光。
当最后一滴泪珠蒸发的时候，她手里的照片突然变成了空白。“完成了。”
叶烬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刚刚替命运做了个小手术。”
我瘫坐在椅子上，喉咙干得发疼。
收银台上的显示屏亮了起来，跳动着几个数字：【孤独×1，悲伤×0.3，释怀×0.2】
“这些是什么？”
“交易记录。
”他指了指屏幕，“你可以用它们换东西。”
“比如呢？”
“比如……”他歪头想了想，“一段温暖的回忆，或者一次改变人生的选择。”
我还没来得及问更多，门口的风铃又响了。
这次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领带歪在脖子上，浑身酒气。
他一进门就趴在柜台上：“老板，我要买快乐。”
“我们不提供成品。
”我说得结结巴巴，“得……得靠自己交易。”
他抬起醉醺醺的眼睛看我：“怎么个交易法？”
我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凹槽上。
这一次感觉比刚才顺畅多了，仿佛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操作。
男人身上涌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苦涩，像是泡在酒缸里多年的旧梦。
画面开始闪现：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嘲讽声，深夜加班时冰冷的咖啡杯，还有某个生日蛋糕上熄灭的蜡烛。
“我要把这些都卖了。
”他说，“换成快乐。”
凹槽发出嗡鸣。
我把手按得更紧，额头沁出汗珠。
男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团漆黑的东西。
那团东西落地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显示屏又跳动起来：【绝望×1.5，疲惫×2，希望×0.5】
男人站起来的时候，眼里多了点光。
他摸了摸口袋，冲我点了点头：“谢谢你。”
等他走远后我才发现自己手心里攥着一枚硬币，上面刻着“曙光”两个字。“这就是报酬？”我问叶烬。“算是定金。
”他接过硬币放进柜台下的暗格，“等你攒够十个，能换点有意思的东西。”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我望着窗外发怔，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名字——苏晚晴。
这个名字像根针扎进记忆深处，让我浑身一颤。
十年前那个下午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十字路口，刺耳的刹车声，还有倒在血泊里的人。
我揉了揉太阳穴，想把这段记忆压下去。
叶烬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旁边，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色钥匙。
“你已经开始影响命运了。”
他说，“以后会越来越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盯着他，“为什么是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钥匙放在我掌心：“等到午夜，有人会来取这个。”
我握紧钥匙，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风铃疯狂摇晃，像是被无形的手猛烈撞击。
玻璃门外站着一个身影。
长发被夜风吹得凌乱，白色连衣裙沾着几点泥渍。
她站在路灯下，朝我这边望过来。
那一瞬间我几乎窒息。
不是因为她的模样有多惊悚，而是因为我太熟悉这张脸了。那是苏晚晴。
我十年前车祸死掉的青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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