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日，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荣国府的白墙黑瓦都罩在雪雾里，像幅褪色的水墨画。史太君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凌晨时分咽了气。
宝玉跪在灵前，一身素白，背脊挺得笔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地上。苏明漪站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件棉袄，想给他披上，却被他轻轻推开。
“让我再陪陪老太太……”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明漪知道他心里的痛。老太太是这园子里最疼他的人，是他最后的庇护。如今这根顶梁柱倒了，他就像被抽走了主心骨，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料理完后事，府里更显冷清。下人们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几个忠心的老仆。宝钗带着薛姨妈回了金陵，临走前来看过他们，留下些银两，叹道：“往后，你们多保重。”
宝玉把自己关在怡红院，整日对着史太君和黛玉的牌位发呆。明漪怕他闷出病来，便拉着他去扫雪。两人拿着扫帚，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明漪用胭脂给雪人点了个红鼻子，宝玉看着，忽然笑了，像个孩子。
“小时候，老太太总带着我们堆雪人，”他望着雪人，眼神悠远，“那时候园子里多热闹啊，老太太笑，凤姐姐闹，林妹妹和宝姐姐在一旁看……”
明漪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他递过一块暖手炉。她知道，他不是在怀念雪人，是在怀念那个早已逝去的繁华时代。
这日傍晚，茗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二爷，苏姑娘，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说……说要抓二爷去问话！”
明漪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贾府败落，牵连甚广，宝玉作为贾家的嫡孙，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我去。”宝玉站起身，异常平静，“该来的，躲不掉。”
“我跟你一起去。”明漪拉住他。
“别去，”他摸了摸她的头，眼里带着不舍，“在家里等我，我会回来的。”
他跟着官差走了，背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单薄。明漪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在巷口，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宝玉一走就是半个月。明漪每日在门口张望，望眼欲穿。汀兰劝她：“姑娘，要不咱们先回苏州吧，等风头过了再来找二爷。”
“不，”明漪摇头，“我答应过他，在这里等他，就一定等。”
这日雪停了，阳光难得地出来了。明漪正在院里晒被子，忽然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来，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脸上还有伤。
“宝玉！”她惊呼着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他紧紧抱住她，声音带着哭腔：“我回来了……明漪，我回来了……”
他瘦了太多，身上还有伤，显然在牢里受了不少苦。明漪扶着他回屋，给他擦洗伤口，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他们打你了？”
“没事，皮外伤。”他笑着安慰她，“我一想到你在等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夜里，他靠在床头，给她讲牢里的事。说里面有多黑，有多冷，说他总想着她，想着雪团儿，想着他们堆的那个雪人。
“我想通了，”他忽然说，“那些荣华富贵，那些虚名浮利，都不重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住茅草屋，喝稀粥，我也愿意。”
明漪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我也是。”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窗台上，簌簌作响。白鹦鹉“雪团儿”站在枝头，对着月光叫着：“回来……回来……”
宝玉笑了，把明漪搂在怀里：“你看，连雪团儿都知道，家在这里。”
明漪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就算失去了一切，只要他还在，这里就是家。
这红楼梦里的繁华早已落尽，只剩下满地尘埃。可只要两颗心还紧紧相依，就能在这尘埃里，开出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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