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监督委员会的“阳光透视行动”像口香糖，黏在三十二街区这块发霉的蛋糕上，甩都甩不掉。下午三点的日光带着疲惫的燥热，斜斜地打在警局锈蚀的铁栅栏外，给那几辆崭新的市政转播车镀上一层虚妄的光泽。
弗拉格站在二楼办公室窗口，阴影切割着他半边脸。他看着楼下那群如同闯入野生动物园的文明人类——油头粉面的官员帕顿擦着额角不存在的汗，女记者布莱尔正对着小镜子最后一次确认唇膏，摄像师们在调试那些昂贵的黑色镜头，像一群架着炮筒的观光客。他指关节无意识敲击着冰冷的窗台，节奏沉重。
“来简报室。”他按下对讲机开关，声音冷得能冻裂玻璃。
警局一层狭窄的临时简报室挤满了人。空调老旧的嗡鸣声压不住人心浮动。弗拉格站在前面，像一块吸光的礁石。“规则：两人一组。明确路径。规避高危点。管住嘴。”他语速很快，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尤其在薇琪塔和约翰约翰脸上停留了半秒。“记者提的所有问题，交由我和塔拉哈西回应。其他人，保持沉默。”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角落阴影里试图缩小存在感的赛琳娜，“菜鸟负责带他们参观新兵休息区和装备库。”这是一个最安全、最能“展示正面形象”的任务。
赛琳娜的脊背瞬间绷紧了，小麦色的脸上肌肉细微抽动了一下，眼神里透露出清晰的不情愿，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她含糊地嗯了一声，飞快地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磨损的靴尖。
薇琪塔的红唇勾了勾，在弗拉格身后对约翰约翰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有~好~戏~看~
十分钟后，弗拉格带着官员和记者团走在相对整洁的街区主路前端，像导游引着一队踩在地雷阵边缘的游客。塔拉哈西尽职地陪伴在旁，温和圆润的声音解释着诸如“哥伦布无害化行为管控”之类的术语。赛琳娜则被挤在队伍中段，前后都是兴奋又紧张的摄像机和话筒，如同被夹在汉堡里的肉饼。她努力挺直背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合格的新兵典范。冷汗沿着脊椎沟滑下，浸湿了战术背心内侧。
后勤区和新兵装备库在最偏僻的角落。阳光被高耸的废弃水塔遮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阴冷的气息。这里确实安全——除了几捆叠放整齐的备用防弹插板、一排擦得锃亮但型号不一的霰弹枪、墙上贴满密密麻麻使用规范的图示，就只有几张被磨损出包浆的长椅，诉说着菜鸟们等待出任务时的漫长煎熬。赛琳娜干巴巴地复述着昨晚刚背熟的说明词：“……装备维护是……安全的重要保障……新队员入队将接受为期两周的……安全规程培训……”
布莱尔记者显然对这段枯燥流程失去了兴趣。她调整了一下站姿，优雅地将话筒越过防弹插板，差点戳到赛琳娜的下巴：“凯勒斯警官，作为一名新加入这支特殊队伍的队员，您能否分享一些最难忘的经历？比如，面对那些……呃……超自然实体时的真实感受？”她目光灼灼，带着挖掘独家秘辛的期待。
赛琳娜的呼吸猛地一滞，最难忘的经历，尸山血海的雾天，断裂的肢体，米勒背上颤动的刀柄，威尔逊崩溃的哭嚎，那些画面如同毒蛇般瞬间噬咬住她的神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脸上强装的镇定瞬间龟裂，嘴唇开合了两下，喉头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冷汗刷地布满了额头，小麦色的脸颊瞬间褪尽血色，眼神里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惊恐和无措，身体甚至微微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布莱尔眼中的兴奋更浓了，摄像机红灯骤然亮得如同探照灯。
在这要命的当口。
“哎呀呀~瞧瞧，菜鸟被记者吓傻啦？”一个高亢、慵懒、带着戏谑穿透力的女声像柄尖刀，猛地劈开了仓库阴冷沉闷的空气。
薇琪塔·拉戈隆扭着令人血脉偾张的腰肢，从库房侧面阴影里一步三摇地晃了出来；她不知何时又换了一身行头——紧得快崩开线的黑色吊带小背心，热裤短得几乎只到大腿根，赤脚趿拉着一双镶满廉价水钻的细高跟拖鞋，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又怪异的咔哒声。红发蓬松，脸上挂着那种懒洋洋、对世界充满鄙夷却又莫名勾人的笑。约翰约翰紧随其后，像忠诚的跟班，金发耀眼，脸上挂着阳光无害但绝对在看戏的笑容，肩上还斜挎着他那把泵动式霰弹枪。
薇琪塔完全无视了布莱尔瞬间错愕凝固的表情和杵在赛琳娜鼻尖的话筒。她像个行走的T台风，摇曳着径直走到浑身僵硬、脸色惨白的赛琳娜面前。
阴影被她的身影彻底笼罩。
下一秒，薇琪塔涂着猩红色指甲油、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抬起了赛琳娜几乎垂到胸口的尖俏下巴。
这个动作强势而突然。
“啧~几天没见，想姐姐了没？”薇琪塔眯着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猫眼，视线像带着倒刺的钩子，在赛琳娜惊恐无措的脸上刮蹭。红唇勾起一个恶劣又诱惑的弧度，带着浓烈甜腻的香气直扑赛琳娜的鼻端。
赛琳娜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大脑一片空白、呼吸彻底停滞、灰蓝色瞳孔因为极致惊吓而放大，薇琪塔那巨大的气场和暧昧的调戏如同巨浪，瞬间拍碎了她刚刚勉强维持的防线，她只能徒劳地发出一个短暂到几乎湮灭的气音：“薇琪塔……你……”
毫无征兆
薇琪塔的红唇，结结实实地印在了赛琳娜小麦色、此刻滚烫无比的脸颊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油润光泽的口红唇印。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赛琳娜像根被雷劈中的木头，浑身僵硬地钉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脸颊被亲到的地方如同着了火，那种熟悉的、混合着压迫、羞耻和不知所措的眩晕感，再次淹没了她。大脑CPU彻底短路，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布莱尔和她的团队彻底石化，摄像机的镜头还亮着红灯，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年轻的女警在直播镜头前被另一个女警（还衣衫不整）猝不及防地调戏、强行抬下巴、甚至亲了脸颊……这种画面……简直爆炸性到匪夷所思。
帕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胖脸涨成猪肝色，手指颤抖着指向薇琪塔，却像被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呃……呃……”的怪音。
“咳！咳咳！” 约翰约翰这时恰到好处地清了清嗓子，一个箭步侧身挡在了摄像头和这对惊世骇俗的姐妹之间，脸上瞬间切换上阳光明媚、彬彬有礼的标准公关笑容。
“布莱尔小姐！各位媒体朋友！”他声音洪亮，充满了真诚和热情，完全盖过了现场的尴尬余波和布莱尔欲言又止的追问意图。“关于新队员的难忘经历？不如听听我这个老兵的真实感受！”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几百遍。“我约翰约翰约翰逊加入UTF两年了！最难忘的？是无数次在废弃区深处，与战友背靠着背，用这把喷子说服那些只想对我们脑浆子开饭的好朋友们（指霍默霍金），放下干戈，文明观……”
薇琪塔像是完成了恶作剧般满意，终于松开了钳着赛琳娜下巴的手。看着妹妹脸颊上那个刺眼的红唇印和呆若木鸡的表情，她喉咙里溢出一声愉悦到骨子里的咯咯轻笑。甚至恶劣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红唇，像是在回味。随后，她看都没看旁边陷入混乱的媒体，如同女王巡视完自己的领地，迤逦着那身足以让任何牧师血压飙升的装束，款款走向约翰约翰——她需要去“控场”了，别让金毛傻狗吹过了火。
赛琳娜还僵在原地，脸颊上的口红印如同滚烫的烙印。薇琪塔走过时带来的一阵带着香水和烟草味的风，才让她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一颤，像被丢进冰水里又捞出来，她瞬间回魂，脸色由惨白变成一阵红一阵白，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羞愤和无措，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沾满灰尘的袖子，狠狠地、近乎自虐般用力擦拭着脸上那个该死的、油腻的印记，擦得皮肤发红生疼，仿佛要将刚才那不堪承受的几秒钟彻底从肌肤上刮掉。
弗拉格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山丘，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终于出现在库房门口——他是被塔拉哈西用内部频道“现场失控，速来增援”紧急叫来的。
他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半边门框的光线，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但那双向来锐利的眼睛里仿佛有冰冷的火花在凝聚燃烧。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布莱尔憋红了脸在试图插话却被约翰约翰滔滔不绝的“战斗美学”堵住、帕顿哆嗦着掏出手帕擦汗、摄像师们表情复杂憋笑憋得快抽筋、以及……角落里那个正用力揉搓脸颊、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的赛琳娜·凯勒斯。
她脸颊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红痕，耳根通红，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浑身散发着强烈的“让我消失”的窘迫电波。
弗拉格冰冷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薇琪塔身上。
那女人正懒洋洋地斜倚在约翰约翰身边的防弹插板垛上，光洁的长腿交叠着，脚趾在拖鞋里惬意地微微扭动。她接收到弗拉格的目光，不仅没躲，反而扬起一个更加明媚、更加挑衅、带着一丝“你能拿我怎样”意味的甜腻笑容，还故意侧头对着镜头方向，慢条斯理地将手指，放到自己饱满的红唇边，极其暧昧地轻轻抿了一下。
弗拉格胸中那股郁积的闷雷骤然炸开。
他捏在身侧的拳头指节爆出咯嘣一声轻响，手背青筋瞬间贲起，
“薇！琪！塔！”
声音刻意压低，如果不压低，绝对可以胜过约翰约翰的滔滔不绝，可以震得库房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现在！立刻！给我滚回你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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