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特律第三十二街区的浓雾,带着它惯有的铁锈与腐肉气息,再次将街区边缘浸没。警局武器库冰冷的金属气味混合着枪油,也无法完全驱散窗外胶着般的湿冷。赛琳娜·凯勒斯低头擦拭着她的双管1911手枪,动作沉稳了许多。那场崩溃像淬火的冷水,褪去了她身上不少初出茅庐的青涩与咋呼。肩膀的瘀伤还在隐痛,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与疼痛为伴。
清脆的高跟鞋声踏着楼梯钢板,节奏明快得像是舞台剧开场。不用抬头,赛琳娜也知道是谁——这警局里,能把战术靴穿成时装单品、踩出这种气场的,独此一家。
薇琪塔·拉戈隆出现在楼梯口。酒红丝绸吊带背心紧裹着呼之欲出的曲线,靛蓝牛仔热裤破洞下是线条完美的蜜色长腿。卷翘的中长发慵懒披肩,指间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混着她身上那股侵略性的香水与火药味,在昏暗中弥漫。
“小太阳花~”薇琪塔的嗓音拖出带钩的调子,红唇噙着狡黠的笑意,像个准备诱人堕落的魅魔,“躲这儿擦古董呢?枪油味儿哪有姐姐好闻?”
赛琳娜眼皮都没抬,手中枪布滑过冰凉的滑套:“你身上的味道才呛死人。”
薇琪塔被她的回呛逗乐,喉咙里滚出低沉磁性的轻笑。她扭腰上前,踏出清脆回响,整个人带着香水与烟草的漩涡逼近。猩红甲油的指尖轻佻地抬起赛琳娜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那双电力十足的蓝眸。
“在这儿闷着多浪费?”薇琪塔俯身凑近,吐息带着烟草味,拂过赛琳娜耳廓,声音压得如同枕边密语,“知道个好地方……街角废车场后巷。昨晚几个傻鸟私会,被不知什么玩意儿啃得……零件都凑不齐了。”她媚眼如丝,语气带着诱人冒险的兴奋,“弗拉格那个老古板嫌雾大不让去。啧,多好的靶场?离这儿屁大点路。跟姐走一趟?”她指尖暧昧地拂过赛琳娜握枪的手腕皮肤,“姐姐帮你压阵。保证……刺激。”
赛琳娜的指尖在扳机护圈上顿了顿。废车场后巷……瓦伦丁可能的出没地……浓雾……霍金诱饵……几个血腥的画面碎片闪过脑海。心脏猛地一缩,但随即,一股被压抑许久的某种证明自己的冲动,猛地顶了上来。她甩开薇琪塔轻佻的手指,眼神直视薇琪塔挑衅的蓝眸,声音干脆利落:“切……走就走。”
浓雾如同活物,粘稠地吞噬了视野,路灯昏黄的光晕只能勉强照亮脚前几步。地面湿滑,布满油污和不明碎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汽油挥发后的刺鼻气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死寂像一层厚厚的苔藓,覆盖着这片钢铁与废料的坟场。扭曲的汽车骨架像怪物的骨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锈蚀的棱角在昏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微光。只有薇琪塔踩过湿漉地面和水洼时发出的轻微“哒、哒”声,以及两人沉稳的呼吸,划破了这片诡异的寂静。
薇琪塔一反之前的轻佻与引诱姿态,如同切换了人格。她端着她那把温彻斯特,油亮的木质枪托舒适地抵在肩窝,眼神锐利如鹰隼,借着半明半暗的掩护沿着巨大的报废汽车残骸边缘无声移动。她身上那身性感行头在雾气阴影里几乎失去色彩,只剩下绷紧肌肉线条勾勒出的、纯粹的致命轮廓。那柄锯短了枪管和枪托的雷明顿握在赛琳娜手中——这是薇琪塔出发前丢给她的——“小太阳花,拿稳点,给姐姐补枪。”赛琳娜紧握着短管喷子冰冷的枪柄,霰弹枪沉甸甸的分量给她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赛琳娜紧随其后,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生锈钢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温彻斯特步枪和短管霰弹枪组合产生的火力压制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安。突然,薇琪塔的手猛地抬起,迅速做了个有力的噤声手势。
赛琳娜瞬间屏息,心悬到嗓子眼。前方浓雾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女人纤细的啜泣,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在死寂的废墟间飘荡,如同鬼魅的叹息。
“求……求求谁……快来救命……”那声音时远时近,带着令人揪心的颤抖,“它……它在追我……它在咬他……啊——!!”
一声短促到极致、仿佛被突然扼断喉咙的凄厉惨叫猛地响起!随即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拖拽声和……咀嚼筋肉的黏腻声响。
来了,赛琳娜的心脏几乎停跳,是霍金,绝对是。
薇琪塔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浓雾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那是猎人嗅到陷阱的气味时独有的眼神。她嘴角竟勾起一抹妖冶的、甚至带点病态的期待弧度。她侧过身,眼神示意赛琳娜跟上,温彻斯特的枪管稳稳指向声音来源方向。她的脚步异常轻捷,穿着那双极高的恨天高,踩在布满油污的湿滑金属地板上,竟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如同在跳一曲致命的暗夜探戈。
两人借着巨大废旧机械和扭曲车壳的掩护,迅速向哭声和咀嚼声逼近。
终于,透过浓雾和一辆翻倒的货运拖车底盘缝隙,赛琳娜看到了。
十米开外,一个穿着破烂白裙子、身形瘦弱的背影,正背对着她们蹲在地上。那动作像是蜷缩着在哭泣,肩膀一耸一耸。但在她脚边,赫然露出两只穿着破旧男式工装靴的脚,一动不动。那令人作呕的咀嚼声,正清晰地从那“哭泣”的“女人”身前传来。
霍金,它又在伪装。
就在赛琳娜看清这一幕,握着霰弹枪的手指即将扣下的瞬间——
“救命——!!它来了!它来……!”那哭泣的霍金像是惊恐般尖叫起来,猛地从地上跳起转身,那张脸赫然是人脸,五官扭曲在恐惧中,但那双眼睛……一片死寂的非人灰白,带着嘲弄。
但它的尖叫戛然而止!
“砰——!”
一声惊雷般的高威力步枪弹爆响,精准狠辣,温彻斯特修长的枪管爆发出桔红色的火焰。
那颗弹头如同一枚高速旋转的铁锤,狠狠砸进霍金抬起的、正对着她们的额骨中央,巨大的动能瞬间在它头上炸开一个碗口大的恐怖缺口,颅骨碎片混合着灰白色粘稠的脑组织如同被砸烂的豆腐,呈扇形向后猛烈喷溅,糊满了它身后的钢板。
霍金扑通一声直挺挺栽倒,伪装彻底粉碎。
“废物。”薇琪塔看都没看地上的霍金尸体,冰冷的眼神带着轻蔑,动作流畅地用力拉动温彻斯特的杠杆。咔哒,清脆的上膛声在浓雾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目光如炬,死死锁定浓雾深处刚刚拖拽声消失的方向,身体微微下蹲,进入警戒姿态。她知道,帮手被杀,真正的掠食者……要来了。
轰——
沉重的、带着金属回音的撞击声如同闷雷般从前方浓雾深处炸响,大地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一个庞大、扭曲的灰黑色阴影撕裂浓雾,裹挟着席卷一切的腥风猛然冲出,正是那头瓦伦丁,它左眼紧闭,眼皮上嵌着一片深色的伤疤——正是上次薇琪塔留下的印记,此刻,这头巨兽彻底被血腥气和被袭杀的愤怒点燃,那双巨蹄踏碎着地面,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直扑薇琪塔。
薇琪塔瞳孔骤然收缩,非但不避,反而向前猛地踏出一大步,温彻斯特修长的枪管几乎瞬间抬起,动作之快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砰!砰!砰!”
三发.45-70高威力步枪弹在极近距离如同死亡之镰泼洒而出,薇琪塔完全是在凭借惊人的本能射击,巨大的后坐力猛烈撞击她纤细的肩膀,但那抹诱人的红唇反而因极致的兴奋而绽放出更加妖艳的弧线。
噗!噗!噗!
三朵巨大的血花在瓦伦丁冲锋的肩颈要害处猛地爆开,坚韧的硬皮被暴力撕裂,暗红色的血肉和破碎的骨屑四溅飞射。冲击力之大让瓦伦丁狂野的冲锋猛地一顿,巨大的头颅在嘶吼中痛苦地甩动。
剧痛彻底激发了瓦伦丁的野性!它无视伤痛,那条支撑身体的、上次被薇琪塔鹿弹重点照顾过的右前肢关节处旧伤崩裂,渗出黑红色的血液,但它依旧借着冲势,抬起那条覆盖着坚硬骨甲、末端锋利如巨型镰刀的修长骨爪前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薇琪塔当头斩下,这个距离,温彻斯特的杠杆拉杆动作根本来不及。
“薇琪塔!”赛琳娜的嘶吼声伴随着害怕再次失去伙伴的愤怒。
“砰!”
赛琳娜手中的雷明顿870短管霰弹枪狂暴的弹雨如同火焰风暴,狠狠泼洒在瓦伦丁那条高扬的致命骨爪与其下方相对脆弱的关节连接处。
噗噗噗!
鹿弹在极近距离的毁灭威力被发挥到极致,瓦伦丁那条如同攻城锤般的骨爪瞬间被密集的弹丸打得硬皮崩裂、骨甲破碎!甚至有三颗滚烫的弹丸深深地嵌入了关节骨缝深处,粘稠的黑色液体混合着碎骨渣和皮肉疯狂喷涌。
瓦伦丁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肢体末端剧烈的碎裂之痛超越了所有旧伤,它那记凶猛无匹的斩击动作如同被抽掉了发条,轰然垮塌,巨大的骨爪无力地垂落,重重砸在旁边的钢板废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薇琪塔甚至不需要交流,身体已经凭借着无数生死搏杀的本能做出反应,趁着瓦伦丁因剧痛僵直、重心不稳向后踉跄的瞬间——
砰!砰!砰!
温彻斯特在她手中再次展现出令人窒息的准度。
这一次,薇琪塔的眼神冷静得如同冰封湖面下的暗流、枪口指向的不是瓦伦丁粗壮的脖颈,也不是它那颗坚硬的头颅,而是那双长在正前方的、在痛苦中瞪得溜圆的暗黄色竖瞳。
弹头如同攻城锤,狠狠砸进瓦伦丁那剧痛而无法紧闭的左眼(旧伤处)眼球如同被铁锤击中的水球般瞬间爆裂成浑浊浆液和破碎组织。
第二发,精准地钻入瓦伦丁因痛苦嘶吼而大大张开的、布满匕首般獠牙的巨口,滚烫的钢铁从相对脆弱的喉咙位置凶狠灌入,撕裂喉管,捣碎脊柱上部。
第三发,是薇琪塔在完成前两次射击后,凭借着手感和直觉,在枪机复位的瞬间完成的最终审判,温彻斯特粗长的枪管划出一道微小却致命的仰角弧线。
这一发子弹射穿浓雾,带着冰冷决绝的意志,从瓦伦丁因剧烈昂头嚎叫而暴露出来的下颚软肋处射入,凶狠地撕开它坚韧的脑组织,在它那如同荆棘地狱般的扭曲鹿角后方掀开一个喷洒着红白物质的巨大创口。
庞大的瓦伦丁如同被无形巨锤凌空击中。
它沉重的身躯猛烈地向后一仰,带着毁灭力量的冲击让它四蹄凌空,如同被定格的巨兽标本,浓稠得如同石油的血浆、破碎的眼球组织、带着骨渣的脑髓混合着腥气疯狂喷溅,像一场恐怖的血雨泼洒在周围废弃生锈的钢铁骨架上。
最终,这头数次为祸的恐怖巨物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砸翻一堆废弃钢板,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金属哀鸣,它那覆盖着硬皮的粗壮脖颈无力地耷拉在冰冷的地面上,只剩下一只未被击中的暗黄色竖瞳茫然地瞪着浓雾弥漫的天空,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死寂。曾经象征力量的扭曲巨角如今只是两丛插在烂肉上的、沾满污血的荆棘,再无生息。
剧烈的枪声余音在浓雾笼罩的废车场里嗡嗡回响。
薇琪塔缓缓放下还在飘散硝烟的温彻斯特杠杆步枪,修长的手指娴熟地完成退壳动作,咔嗒一声,一颗滚烫的弹壳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清脆地落在脚下的污水里。
她转过身,看向身旁端着还在冒烟的雷明顿870短管喷子、剧烈喘息的赛琳娜。那双在极速射击时冻结冰冷的蓝眼睛再次融化,瞳孔深处浮起一丝慵懒的赞许笑意,红唇勾起一个颠倒众生的弧度:
“嗯哼~”薇琪塔甩了甩垂落额前的一缕头发,高跟鞋轻轻踢了踢瓦伦丁早已死透的巨大头颅,语气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戏谑,如同刚刚结束了一场尽兴的舞会,“干得不错嘛,小太阳花。姐姐的雷明顿……用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