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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街区棘手问题——哄人

三十二街区

警局沉重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那浸满血腥与浓雾的死亡气息短暂隔绝。但第三十二街区的污浊早已渗透进骨髓,混合着硝烟、腐臭和新鲜血液的味道,顽固地盘踞在每个人的鼻腔里,冰冷地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赛琳娜·凯勒斯几乎是跌撞进来的。温彻斯特沉重的枪身被薇琪塔一把拽走,她都没什么反应。警局大厅暖黄的白炽灯光有些刺眼,晃得她眼前发花。脸上糊满了泪水和汗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的几点暗红污渍,头发凌乱地黏在额头和脸颊。身上那件战术背心被瓦伦丁利爪带起的劲风撕开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小麦色的皮肤和几道不算深的红痕。肩膀被步枪后坐力撞伤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但她感觉不到。她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怎么都捂不热的冷。

威尔逊是被半扶半拖进来的。那个年轻的巡警像一摊被抽掉了骨头的肉,面色灰败,瞳孔涣散,嘴唇哆嗦着,牙齿不停地打颤,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类似被掐住脖子后的嗬嗬声。他身上没多少外伤,除了摔倒时磕破的膝盖,但整个人的精神已经被彻底击垮。当坎贝琪试图把他扶到墙边的长椅坐下时,他猛地抽搐起来,发出惊恐的尖叫,手脚胡乱踢蹬,仿佛还陷在浓雾里那只瓦伦丁的阴影之中,无法挣脱。

“安静点小子!”薇琪塔不耐烦地低喝一声,上前一步,动作近乎粗暴地捏住威尔逊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听着,你能喘气,你没缺胳膊少腿,清醒点!”她另一只手“啪”地一下,不轻不重地拍在威尔逊脸颊上。与其说是耳光,更像是个试图把他拍醒的动作,力道没控制好,脆响在大厅里格外刺耳。

威尔逊被打得懵了一下,惊恐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变成剧烈的抽噎。他身体筛糠般抖着,豆大的眼泪无声地涌出来,顺着肮脏的脸颊往下淌。他呆呆地看着薇琪塔那张美艳却写满暴躁的脸,又看看旁边弗拉格如山般的沉默身影,眼神里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雾,浓得化不开。

弗拉格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厅中央,像一尊沉默的黑塔。他脸上的表情如同石刻,纹丝不动。看着威尔逊这副崩溃的样子,又看看旁边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的赛琳娜,他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一道刻痕,但很快又恢复平坦。他没说话,只是对旁边的塔拉哈西递了个眼神,下巴朝精神崩溃的威尔逊方向点了点。

塔拉哈西立刻心领神会。他那张圆脸上此刻没了往日的温和笑意,全是凝重。他快步走过去,肥胖但异常灵活的身体挤到薇琪塔旁边,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好了好了,薇琪塔副队长,你别添乱,这里交给我。”他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威尔逊剧烈起伏的后背,“没事了,孩子,没事了,回家了,安全了……霍夫曼?嗯……霍夫曼?他请假了,需要回家休息。……嗯对,都活着,米勒也在……来,跟我走,喝点热的……”

塔拉哈西的声音如同温厚的被褥,将威尔逊一点点包裹住,隔绝开那些恐惧的嘶吼和血腥的幻象。他半扶半抱着瘫软的威尔逊,缓慢但坚定地把他从长椅上拉起来,朝着旁边的办公室方向带去。威尔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着塔拉哈西的袖子,喉咙里压抑不住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解决了威尔逊的问题,弗拉格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赛琳娜身上。她依旧低着头,肩膀无声地抖动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压抑的、细微的哽咽声断断续续地从她喉咙里溢出来。

弗拉格沉默地看着。他清楚发生了什么。废弃区边缘的浓雾,新出现的掠食者瓦伦丁,霍金的致命陷阱,四个毫无经验、由菜鸟警员(赛琳娜)带领的菜鸟巡警……几乎全军覆没。这根本不是赛琳娜这个菜鸟期还没结束的警员该面对的,也远超她能承受的范围。责任在谁?在将他临时调去外围支援的塔拉哈西?还是让赛琳娜去处理那本应属于约翰约翰和薇琪塔的巡逻区域的命令……弗拉格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他当然知道让赛琳娜带队过去是个风险决策,但当时人手捉襟见肘,情报也表明只是边缘区域异常信号……他以为她能应付。毕竟她足够机灵。但……

弗拉格从不擅长处理这种软性局面。伤亡报告、装备损耗、后续部署,这些他可以冷静分析,条分缕析。但眼前这姑娘无声流淌的眼泪和压抑的哽咽,像一团沉重湿冷的棉花,堵在他的胸口,笨拙的手指不知该如何解开。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他想说“不是你的错”,但这话在这种灭顶的悲伤面前显得空洞无比。想说“活下来就好”,又觉得太过轻佻。他甚至尝试模仿塔拉哈西那种安抚的语调,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僵硬如铁:“赛琳娜……你做得很好,在那种情况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

赛琳娜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明亮带笑、透着点小机灵的眼睛,此刻像是被暴雨浇熄的炭火,红肿不堪,里面翻涌着无边无际的委屈、恐惧、自责和无法言说的愤怒!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因为压抑而嘶哑变形,带着撕裂般的哭腔:

“做得好?!好什么?!”她指向塔拉哈西搀扶威尔逊离开的方向,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丹尼尔斯冲进去的时候……我喊了!我让他站住!他不听!米勒转身……我开枪了!我开枪了!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可……可是……”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话语被巨大的抽噎切断。她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那动作像是在擦掉某种耻辱,“还有霍夫曼……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就在我眼前……”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地刺破了大厅的沉寂,“那种地方!那种怪物!让我去?!我又不是薇琪塔!我只是处理投诉!管柳树枝子挠窗户!管哥伦布占停车位!为什么让我带着一群孩子去送死?!为什么——?!”

最后的质问,如同带着血泪的咆哮,砸在大厅冰冷的墙壁上,嗡嗡回响。

弗拉格挺拔的身躯纹丝未动,唯有肩背绷紧的线条透露出他此刻承受的压力。他抿紧了唇,下颌的线条僵硬如刀刻。那双平素洞察秋毫的鹰眼此刻落在赛琳娜身上,却仿佛失焦一般穿透了她激烈的情绪。愧疚感如同淬毒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胸腔——那份命令,是他下的。基于经验、情报,却显然忽略了新人和猎物之间那道致命的天堑。

看着赛琳娜那双盛满破碎情绪的眼睛,弗拉格放在腿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想伸出手,想拍拍她剧烈颤抖的肩膀——一个刻板的模仿动作,或许能传递某种支撑?但他太清楚自己动作的分量,如同精准的扳机,却没有任何抚慰人心的柔韧。言语更是匮乏,任何说辞在此刻都像是对这场灾难的轻慢注解。

就在弗拉格和赛琳娜无声对峙,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刚刚安置好威尔逊、甚至给他塞了个热乎乎的野战口粮杯(里面泡着加了三倍糖的花草茶)的塔拉哈西,正蹑手蹑脚地端着一杯东西往回走。他特意绕了个远路,想悄悄把东西塞给赛琳娜。

弗拉格的目光扫过塔拉哈西胖乎乎身影和他手里那个冒着可疑热气的杯子,又落回被泪水淹没、像只炸毛幼兽的赛琳娜身上。一个清晰、决断的念头瞬间成型。

他脚步未动,身姿依旧挺拔如山,但声音里那种被沉重压出的紧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硬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对象却是角落里靠墙站着的拉戈隆姐妹:

“薇琪塔。坎贝琪。”

姐妹俩一个双手抱胸,眉梢挂着一丝看好细(薇琪塔);一个安静靠着墙,清冷的侧脸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坎贝琪)。

弗拉格的声音斩钉截铁:“她交给你们了。处理好。”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赛琳娜泪痕交错的脸,最终落在她身后墙上那面巨大的辖区地图上,声音低沉下去,“……还有,丹尼尔斯、霍夫曼、米勒……他们的名字,加到明早的阵亡名录里。威尔逊……归入永久创伤应激评估序列。”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近乎残忍的收尾,毫不犹豫地转身。宽厚的背影没有任何解释或安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冰冷笃定的回音,径直走向他办公室的方向,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那扇门关上时沉闷的声响,如同赛琳娜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崩断的信号。

委屈、愤怒、后怕、对那三个消失的新人巡警刻骨的愧疚,像无数疯狂增殖的荆棘藤蔓,瞬间绞碎了支撑她的最后一点冷静。一直强忍着的呜咽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冲垮了堤坝。她不再是指责,也不再是质问,所有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身体像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猛地蹲下身去,双手捂着脸。

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终于爆发出来,不是那种少女的抽泣,而是带着创伤后劫后余生的巨大悲伤和无力感的恸哭。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眼泪毫无阻碍地从指缝里涌出,砸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印记。此刻,她不是什么UTF的警员,不是活泼开朗的赛琳娜·凯勒斯,她只是一个被恐怖压垮、目睹死亡、无能为力的年轻女孩。

塔拉哈西端着那杯热牛奶(他相信热甜的东西能安抚所有受惊的灵魂),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张了张嘴,脸上满是为难。

薇琪塔皱紧了眉头。眼前这场景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拿这种哭泣场面没办法。有仇报仇,有火冲敌人或者弗拉格发去,哭有什么用?但弗拉格刚才那个命令和临走前那甩锅的眼神,加上赛琳娜现在这副完全崩溃的样子,她知道这事儿逃不掉了。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一步跨到蹲在地上痛哭的赛琳娜面前,弯腰,那只曾经利落地射出子弹、捅穿闪灵身体的手指,带着点粗暴的力道,揉了揉赛琳娜乱糟糟的头顶。与其说是安慰,不如更像在检查这人是不是哭坏了脑子。

“行了,不就是死了几个菜鸟吗?”薇琪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死倔又欠揍,“我当年头一次对上霍默,差点肠子都被那畜生用锈螺丝钉钉墙上,我都没哭,再说了,你活的好好的,当块废物点心总比死了强不是?”她手上揉搓的力道更大了点,差点把赛琳娜摁得一头栽倒在地。她的语气虽然还是死不正经,但揉脑袋的动作里,多了一丝非常非常生硬的,自认为是哄人的味道。

坎贝琪看着姐姐那灾难级的安慰,轻轻叹了口气。那双总是带着点忧郁的淡蓝色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没有薇琪塔那么急躁,也没有塔拉哈西那种刻意,只是默默走到赛琳娜身边,然后——也缓缓蹲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冰冷的水泥地面浸透了凉意。她伸出左臂,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环住了赛琳娜剧烈颤抖的肩膀。动作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没有薇琪塔的咋呼,也没有弗拉格的僵硬,那拥抱的力道温和而稳固,像一道无声的堤坝,挡住了赛琳娜仿佛要随着眼泪一起崩溃流逝的力量。

她的下巴几乎抵在赛琳娜凌乱的头顶,细微的呼吸拂过。身体传递过来的,是一种平和的暖意和一种无声的支撑——“我在这”。

赛琳娜的哭声没有丝毫减弱,被薇琪塔揉乱的头发狼狈地蹭在坎贝琪干净的外套领口上,留下泪水和污迹。但那撕心裂肺的恸哭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不再是那种孤悬崖顶、随时可能坠入深渊的绝望。坎贝琪温热的身体和稳固的臂弯,像一张无声的安全网兜住了她。

警局二楼的小食堂永远是喧嚣的对立面。不到开饭时间(而且绝大多数时候开饭也没什么像样东西),这里只有冰冷的灶台,排布着简陋的金属桌椅,空气里常年飘散着一股洗不干净的消毒水和过期野战口粮的味道。

薇琪塔抱着手臂,靠在那扇油腻腻的金属门框上,眉头紧锁,看着小食堂中央的桌子。她那张妩媚的脸上写满了“这差事真他妈糟糕透顶”。坎贝琪带着赛琳娜出去清理身上的血迹和污秽,换掉了那件被撕烂的战术背心。现在的赛琳娜穿着干净的备用警服衬衫,头发随意扎了个低马尾,脸上红肿消退了些,但眼睛依旧红肿着,眼神空茫茫地,像被抽走了魂,抱着一杯塔拉哈西后来悄悄塞给她、几乎要冷掉的速溶热可可,木然地坐在桌子旁。坎贝琪安静地坐在她身边那张同样冰冷的金属椅子上,两条长腿自然地交叠着,没什么话,但存在感就是一种无声的稳定剂。

死寂。只有赛琳娜偶尔不受控制的、细微的抽噎声,和冷空气穿过老旧通风口的呜咽。薇琪塔觉得这氛围比跟霍默对砍还让人烦躁十倍。她想开口打破这该死的安静,但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能证明弗拉格说的“处理好”的话。肢体动作哄她?刚才试过了,差点把小太阳花揉成土豆泥。讲荤段子?这小妞怕是会直接把热可可泼她脸上。

就在薇琪塔烦躁地磨牙时,坎贝琪开口了,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聊天气:“队长在阵亡报告上签字的样子,我见过。”

赛琳娜缓慢地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空洞地看向坎贝琪。

坎贝琪的目光掠过赛琳娜红肿的眼睛,投向冰冷的金属桌面,继续用那清冷的调子说道:“手指按在钢笔上,关节像死了三天的人一样白,名单每次递过去,他都先默念一遍。字签得比划烂霍默的头骨还用力。”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桌面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凹坑,“塔拉哈西塞给你热可可的时候,手抖得奶精都洒了半包。”

薇琪塔听得眼皮直跳。她都听出来了,这叫安慰人?老大的手指和塔拉哈西的奶精?这算哪门子安慰?但她忍住了没插嘴,毕竟她一开口必然是灾难片。

赛琳娜的睫毛颤了颤,攥着杯子的手指收紧了些,冰冷的瓷杯壁硌得指腹生疼。坎贝琪的话像一根细针,没头没脑地刺破了麻木。

坎贝琪的目光移回到赛琳娜脸上,那双带着疏离感的蓝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凿冰锥一样清晰锐利:“你活着。威尔逊活着。”她终于侧过头,目光瞥了眼靠在门框上浑身不自在的薇琪塔,又平静地转回来,“姐姐她开枪时,瞄准的是瓦伦丁挡你路的那条爪子。不是打歪,也不是运气。”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她把那些被恐慌和悲伤覆盖的碎片场景,以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方式,重新摊开在赛琳娜面前:弗拉格僵硬的沉默下压着的沉重,塔拉哈西掩饰不住的担心,薇琪塔精准的救援时机,还有……她和威尔逊的幸存,并非理所应当的恩赐。

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砸在金属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水渍。没有之前那种失控的嚎啕,更像是压抑了太久后,冰冷的堤坝被凿开了一道缝隙。她想起瓦伦丁巨口喷出的腥臭热气擦过头顶时的窒息感,想起薇琪塔那声破音的“趴下”,想起那阵及时泼洒在巨兽爪子上的弹雨……一种迟来的、劫后余生的酸软,混合着对那些失去生命的同伴更深沉的无能为力的哀恸,将她淹没。她死死咬着嘴唇,努力不想发出声音,肩膀却抖得更加厉害,杯子里冰凉的可可随着她的颤抖晃出杯沿。

“啧!天呐……”薇琪塔烦躁的咋舌声在门口响起。她看着赛琳娜又哭上了,再看看坎贝琪那张依旧没什么波澜的“面瘫”脸,太阳穴突突地跳。这叫安慰?这是催泪弹吧!她脑子里迅速盘算着所有能转移注意力的选项:打牌?带她撩妹?还是……

就在这时,坎贝琪忽然毫无预警地探过身子。

赛琳娜正沉浸在汹涌的情绪里,眼前突然暗了下来。清冷的味道混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气息靠近。下一秒,带着人体温热的、有些单薄但绝对稳定的身体,轻轻贴了过来。坎贝琪左臂绕过她的后背,右臂(已经痊愈)则环过她的肩膀,形成了一个……温柔而稳固的拥抱。不紧不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

赛琳娜彻底僵住了。所有酝酿的情绪、翻腾的悲恸、试图压抑的抽噎,都被这突如其来、完全意想不到的亲密接触砸得粉碎。眼泪还挂在脸上,表情却是一片空白的茫然。可可杯完全没拿稳,“啪嗒”一声,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狠狠砸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瞬间,奶棕色的、粘稠冰冷的液体混杂着白色的瓷片碎屑,四处迸溅,大部分溅到了坎贝琪干净的裤脚和靴子上,染开一大片难看的污渍。还有不少溅到了距离更近的薇琪塔那光着的脚背上——毕竟她刚过来,还穿着热裤和拖鞋。

“我操!”薇琪塔触电般把脚往后一缩,看着自己脚背上那黏糊糊、冷冰冰的可可汁,漂亮的眉毛几乎倒竖起来,“我的新拖鞋!”她悲愤地喊道,“死小孩你故意的吧?”她下意识就要抬脚去抖。

“别动。”坎贝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依旧维持着那个拥抱赛琳娜的姿势,对脚下那一片狼藉视若无睹。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然后,她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弄脏的裤子,对着薇琪塔淡淡地补充了一句,逻辑清晰得让薇琪塔差点背过气去:“姐姐,对于你鞋上的可可和玻璃渣,动比不动更糟。”

薇琪塔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看着坎贝琪那一副“赛琳娜第一,姐姐不用搭理”的表情,再看看赛琳娜在她怀里那副懵懂又僵硬的样子,薇琪塔简直想给自己这个妹妹的脑子做个解剖切片,看看里面是不是冷冻库。可视线扫过赛琳娜哭得红肿的眼睛,薇琪塔那股火气不知怎么的,噗地一下,泄了。

她看了看自己沾满可可的拖鞋,又看了看地上泼洒的狼藉和那对抱在一起的家伙,认命似的长长、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生无可恋的懊丧,但那份暴躁不耐烦的火药味却神奇地消散了大半,只剩下纯然的无力感:

“该死的弗拉格,下次打死也不接这活儿了。”她嘴上抱怨着,身体却转向门口,冲着走廊吼道,“塔拉哈西!死胖子!滚过来打扫战场!顺便……给我整杯加冰威士忌!还是三杯吧!里面那俩死小孩估计也得来一杯!”

塔拉哈西的大嗓门立刻隔着门传来:“来了来了!……薇琪塔!队长上周刚说禁……”

“去你的队长!天杀的弗拉格就会甩锅!”薇琪塔不耐烦地打断,挥手示意他少啰嗦。她靠在门框上,看着坎贝琪依旧平静地抱着有些不知所措但明显不再崩溃大哭的赛琳娜,看着赛琳娜迟疑地、慢慢抬起手,小心翼翼环住了坎贝琪的腰。那眼神像是委屈的孩子终于抓到了妈妈的衣角。薇琪塔撇撇嘴,脸上那副糟糕透顶的表情最终定格下来。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发尾卷翘的头发,嘀咕了一句在噪音与消毒水气味中没人听得清的话:

“……晚上带她们去‘最后曙光’吧。乔今天……估计新进了点能喝的真货。”

小食堂窗外,底特律第三十二街区的夜色一如既往的沉郁,浓雾悄然散去些许,露出几颗被污染遮蔽的、黯淡的星点。警局里没有温暖可言,只有血、汗水和钢铁的回响,但偶尔,在这片废土上,一点人类笨拙制造的温度,也足以撑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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