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 年 3 月 8 日—3 月 9 日)
00:15 尸体解剖室
12 床患者的死亡证明需要家属签字,可家属也在隔离。
无影灯下,祖闻达独自完成院内第一例 SARS 死亡病例的“小剖”——
局部胸腔开窗,只为取肺组织送检。
刀片划开第五肋间,暗红肺组织溢出,像浸水的海绵。
福尔马林气味刺得他泪腺失控,
脑子里却自动跳出 2025 年病理科报告的模板:
“弥漫性肺泡损伤,渗出期,透明膜形成,病毒包涵体(+)。”
他把 2×2 cm 的肺块放进标本瓶,
瓶身标签写着:
“2003-03-08-SARS-001 祖闻达手取”——
这是 22 年后北京疾控中心档案库里的 001 号原始标本。
02:10 血库门口
夜风像刀片。
血库窗口内,值班技师把最后两袋 AB 型血浆推出来:
“省着用,全市 AB 型告急。”
祖闻达把血浆抱在怀里,像抱着一条随时会断的桥。
转身时,他看见路清奇倚在走廊灯下,
白大褂里只穿一件短袖手术衣,领口汗湿。
“产妇子宫动脉结扎后,出血止住了?”
“止住了,但纤维蛋白原 0.6,
再不给冷沉淀,子宫还得开第二刀。”
“冷沉淀没有,只有血浆。”
路清奇把口袋里的听诊器塞给他:
“那就去抽我的,我是 AB。”
祖闻达愣住:“你体重 65 kg,最多抽 400 ml,
抽完你今晚就得倒。”
路清奇笑:“倒也要倒在病人前头。”
02:40 采血室
2003 年的采血袋还是 200 ml 玻璃瓶装,
需要人工摇匀抗凝剂。
灯光昏黄,路清奇坐在椅子上,
看着自己的血顺着乳胶管流进瓶子,
像一条暗红的小溪。
400 ml 很快满了,
他把另一只空瓶推过去:“再抽 200。”
护士手抖:“路医生,不能再抽了!”
祖闻达一把按住针头:“够了!”
路清奇抬眼看他,眼底血丝密布:
“你不是说 2025 年的自己会死吗?
那就让我先把血给你存着。”
祖闻达喉头滚动,最终只挤出一句:
“谢谢。”
03:30 产妇病房
血浆 600 ml、冷沉淀 0 U 的极端条件下,
祖闻达用 6-0 可吸收线把子宫动脉残端再缝一层,
手指在血泊里摸索,像在缝一张破帆。
术后,产妇 BP 90/60,尿量 50 ml/h,
暂时脱离 DIC 死亡线。
他脱下手套,发现掌纹里嵌满血痂,
像一张命运的拓印。
05:00 新生儿暖箱
大女 1480 g,无创 CPAP 下 FiO₂ 60 %,
SpO₂ 勉强 88 %。
暖箱外贴着一张手写卡片:
“妈妈:血止住了,你要加油。——路医生、祖医生”
路清奇把手指伸进暖箱,
轻轻碰了碰婴儿脚心,
那小脚丫立刻蜷起,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06:15 楼梯间
天刚蒙蒙亮,
两人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分食一块压扁的压缩饼干。
路清奇把最后一小块递给他:
“你嘴唇裂了,补糖。”
祖闻达没接,
只伸手抹去对方唇角饼干屑:
“2025 年,你会因为今天抽的 600 ml 血,
在 3 月 20 日出现急性贫血性心衰。”
路清奇愣了一下,笑:
“那就请你 22 年后,
给我输回来。”
08:00 院周会
会议室里坐满了白大褂,
空气里飘着急救速溶咖啡味。
医务处宣布:
“即日起,所有死亡病例肺组织标本,
由实习医师祖闻达统一编号、送检。”
众人侧目——
一个 21 岁的实习生,
一夜之间成了“001 号标本”的守门人。
祖闻达低头,
在笔记本上写下:
“闭环验证点 1:标本编号 001–2003 → 2025-CBDC-SARS-001。”
09:30 血清库
他偷偷把路清奇的 400 ml 血浆分装成 4 袋,
每袋 100 ml,
贴上标签:
“Donor:L.Q.Q. AB Rh(+) 2003-03-08 04:00”
然后把它们塞进零下 80 ℃ 的旧冰箱最里层。
冰箱门合上的瞬间,
他听见“咔哒”一声,
像锁扣扣住了未来。
11:20 急诊会诊
发热门诊又来一名 34 岁女性,
T 39.9 ℃,双肺大片磨玻璃影,
孕 28 周,胎心 100 次/分。
产科、急诊、心外三方会诊,
结论:
“剖宫产风险极高,家属选择保大人。”
路清奇在病历上写“终止妊娠”时,
笔尖顿了一下,
墨水晕开一个小黑点。
13:00 天台
午饭时间,
两人躲在锅炉房顶上抽烟。
路清奇把最后一口薄荷烟雾吐向灰蒙蒙的天:
“你相信命运吗?”
祖闻达看着远处正在封顶的小汤山工地,
塔吊像巨大的静脉针,
一针一针往天空里输液。
“相信。
但命运是条双向车道,
我们可以逆行。”
15:45 检验科回报
12 床肺组织免疫荧光:
SARS-CoV 抗原强阳性。
病毒基因测序结果同时出来:
“BJ03 株,与 2025 年流行株同源性 99.7 %。”
祖闻达在报告单右下角签上:
“确认人:祖闻达 2003-03-08”
——22 年后,这份报告会出现在 CDC 档案,
而签名者,依旧是祖闻达。
18:20 血站告急
全市 AB 型血浆库存 0 U。
路清奇卷起袖子,
第二次走进采血室。
这一次,祖闻达死死按住他的手臂:
“再抽,你会休克。”
路清奇看着他,
声音轻得像羽毛:
“如果我的血能救你一次,
那就值得。”
祖闻达红了眼,
最终只让护士抽了 200 ml。
他把那袋血捧在手里,
像捧着一颗定时炸弹,
也捧着一条命。
20:00 夜班交接
交班本上,
祖闻达用红笔写下:
“今日死亡 1 例,
肺组织 001 号已送;
AB 型血浆 2 袋入库;
产妇子宫动脉结扎存活;
新生儿 1 例,无创通气中。”
最后一行,他犹豫了很久,
写下一行小字:
“闭环血证,已启动。”
21:30 路灯下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东门,
灯火把影子拉得很长。
路清奇突然停下脚步,
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
“正面,明天我们一起去献血;
反面,回家睡觉。”
硬币落地,旋转,
最终卡在人行道缝隙里——
立着的。
两人对视,
同时笑出声。
22:00 宿舍
祖闻达躺在 2003 年的硬板床上,
天花板有裂缝,像蛛网。
他把那袋 200 ml 血浆抱在怀里,
像抱一个滚烫的秘密。
手机没有信号,
他用 BP 机给路清奇发了一句话:
“谢谢你的血,
22 年后我还你一整座血库。”
几秒后,BP 机回震:
“利息太高,记得加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