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脏兮兮的女孩的指尖陷进潮湿的泥地里，指甲缝里塞满腐烂的落叶。初秋的晨露混着昨夜雨水，在她手背上凝成浑浊的珠串。
“赔钱货！”
母亲的藤条带着破空声抽下来，精准地落在她小腿已经溃烂的伤口上。来娣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漫开，是血。她盯着地上搬运面包屑的蚂蚁队伍，这是她三年前发明的止痛方法——当数到第一百只蚂蚁，疼痛就会暂时忘记她。
第八十九只蚂蚁绕过她的血珠时，弟弟的塑料拖鞋出现在视线里。
“妈！她又在偷懒！”八岁的赵家宝尖叫着，把滚烫的白粥朝她头上浇下来。
黏稠的米汤顺着发丝流进衣领，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沼泽。来娣透过挂在睫毛上的米粒，看见粥面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黑长直发，瓷白的皮肤，嘴角有颗小小的褐痣。
（那是谁？）
突然间，一根粗壮的藤条如毒蛇一般猛地捅进了她的嘴巴里！那藤条表面粗糙，上面布满了尖锐的木刺，无情地刮擦着她娇嫩的牙龈。她的嘴唇被强行撑开，藤条毫无顾忌地在她口腔内肆虐，带来一阵刺痛和血腥的味道。似乎还不解气的样子。
“瞪什么瞪？”母亲揪着她头发往水泥墙上撞一下比一下力道重，就好像这不是自己的亲孙女一样，“早该把你淹死在尿桶里——”
“赔钱货，呸！”
话音落下，
咚！
第一下撞击，她看见白裙女孩坐在明亮的餐厅里，银质餐刀切开粉红色牛排，水晶吊灯在她眼里投下细碎的光。
咚！！
第二下，穿制服的英俊男生搂住女孩的腰，他嘴唇开合，口型在叫：“苏晴。”
咚！！！
第三下，颅骨裂开的瞬间，她终于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来娣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深深的带入洁白的床里，突然，她从天鹅绒大床上弹坐而起，冷汗把她身上的真丝睡裙紧紧黏在后背。窗外鸟鸣啁啾，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铺出菱形的光斑。
浴室传来电动牙刷的嗡嗡声随着来娣的睁眼“砰！”的一声掉落到了脸盆，浴室里的男生火急火燎的冲了出来抱住了床上还在愣神的来娣。
“宝贝，又做噩梦了？”
她机械地点头，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死死掐着右腕，那里有一圈泛紫的指痕，和梦里母亲抓握的位置分毫不差。
“不怕哦，今天开学典礼，一会记得带上我送你的项链。”
梳妆台上，顾辰送的钻石项链在晨光中闪烁，下面压着一张便签：
「诊疗进度28%——坚持服药」
（谁写的？）
指尖碰到项链的瞬间，镜中的影像突然扭曲。黑长直发褪成枯黄，瓷白皮肤泛起菜色，嘴角的褐痣移到了眉骨——那是来娣的脸，校服领口还沾着已经发馊的粥渍。
“啊！”
镜面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幻觉。楼下传来闺蜜林妙清亮的呼唤：“晴晴！再不出门要迟到啦！”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苏晴闻到一股强烈的消毒水味——就像梦里那间阴暗厨房的味道。她踉跄着拉开衣柜，白裙子挂在最显眼的位置，领口别着学生会主席的徽章。
“我帮你热了牛奶。”顾辰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镜中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但苏晴注意到——他的手臂没有温度。
早餐桌上，林妙正往她的吐司上涂蓝莓酱。“听说今天有转学生来，”她眨着圆眼睛，“据说是顾辰初中时的死对头呢。”
顾辰的叉子突然在盘子上刮出刺耳声响。苏晴看见他左手无名指有道陈年疤痕，形状像被什么利器贯穿。这个细节让她太阳穴突突跳动，一些碎片般的画面闪过——
（阴暗的诊疗室、束缚带、针管……）
“怎么了？”顾辰用掌心贴住她额头，这次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温度。林妙的笑声像被按了循环键：“晴晴最棒了！晴晴最棒了！晴晴最棒了！……”
阳光突然暗了一瞬。苏晴发现餐桌上的三杯牛奶，只有自己的那杯被动过。
---
██市精神卫生中心 病历节选
姓名：赵来娣
年龄：17岁
床号：3号床
诊断：解离性身份障碍伴创伤后应激反应
2023-09-01 06:17监控记录
[画面] 患者突然从床上坐起，双手交叠掐住自己右腕
[放大] 右手腕部可见陈旧性环形疤痕（注：与其描述的“母亲捆绑伤”位置一致）
[音频] 患者喃喃重复：“第九十七只蚂蚁...第九十七只...”
医护人员交接记录
07:30 护士A：
“3号床今晨又模仿施虐者行为，建议增加奥氮平剂量”
09:15 沈医生批注：
“暂缓加药，观察其与'顾辰'人格的互动模式”
注：“患者昨日在约束状态下喊出'沈医生救我'，但我从未告知她我的姓氏
开学典礼上，苏晴作为学生代表站在镁光灯下。演讲稿上的字突然蠕动起来，变成密密麻麻的蚂蚁。她数到第九十七只时，话筒传来刺耳啸叫——
“赔钱货”
母亲的声音通过音响炸开，礼堂的吊灯变成藤条抽下来。苏晴抱头蹲下时，看见前排顾辰的侧脸正在融化，露出下面另一张轮廓相似但更成熟的脸。
林妙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诊疗进度29%...30%..”
消毒水味淹没了一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