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确实悄悄动了“手脚”。
每天傍晚喂鸡时,她都会趁着白玛和张起灵不注意,将少量清澈的“灵泉”混入鸡饲料和清水中。
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非要让这几只高原鸡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产蛋潜力不可。
这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碉房外,白玛正和张起灵用藏语低声交谈着,内容大约是附近草场的情况。
张起灵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地听着。
这时,阿宁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屋里慢吞吞地挪了出来。
她刚醒,脑子里还迷糊着,第一件事就是惦记着她的“宏图伟业”。
她倚在门框上,带着浓浓的睡意,嗓音软糯地问:
“我的鸡……下蛋了吗?”
她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薄的棉布内衫,领口微微敞着,露出纤细的锁骨和一小片肌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白皙晃眼。
张起灵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几乎是瞬间,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烫了一下,视线甫一触及她那单薄的衣着和慵懒不设防的模样,立刻倏地转开了头,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丝微风。
他的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盯着远处的雪山,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只有耳根悄无声息地漫上一层极淡的绯色。
白玛将儿子这罕见的狼狈反应尽收眼底,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便漾起了了然又带着些许戏谑的温柔笑意。
她无奈地轻轻摇头,真是个傻孩子。
她没说什么,温柔地走上前拉住阿宁的手,轻声责备道:“屋里来,外面风大。”
将阿宁带回屋内,白玛先是像对待贪凉的小孩子一样,仔细地帮她整理好有些歪斜的领口,将散乱的发丝轻柔地别到耳后。
然后她从一旁的木箱里取出一件厚实温暖的藏袍,不由分说地披在阿宁肩上,一边帮她系着腰带,一边柔声叮嘱:
“藏区的清晨,寒气最是侵骨。 就算咱们不怕冷,身体也经不住这么冻着。”
她说着,又想起阿宁刚才的问题,不禁莞尔,“那鸡才来几天?下蛋还早着呢, 得有点耐心。”
阿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骤然增加的重量,又抬眼看了看白玛温柔却不容置疑的眼神,虽然心里觉得自己真的不冷,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还是乖巧地配合着,任由白玛帮她把藏袍穿得严严实实,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好吧……那它们什么时候才肯下蛋啊……”
屋外,张起灵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动静,紧绷的肩线才微微松弛下来,只是目光依旧落在远山,仿佛那雪线之上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而那几只被寄予厚望的藏鸡,还在圈里悠闲地踱着步,浑然不知自己背负的“产蛋重任”。
阿宁惦记着她的“养殖大业”,裹紧了白玛给她披上的藏袍,又脚步轻快地跑去看她那几只宝贝藏鸡了,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跟鸡商量着快点下蛋。
雪山的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中显得清晰而圣洁。
白玛看着阿宁雀跃的背影消失在墙角,这才重新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儿子。
她的眼神温柔而深邃,带着母亲特有的洞察力。
她用的是藏语,声音不高,却像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张起灵的心尖:
“诺布,海宁……是你的阿加(妻子),对不对?”
张起灵微微一怔。
他想起在张家古楼那混乱的继任仪式上,自己面对长老,斩钉截铁说出的“我要张海宁”。
按照张家的规矩和当时的语境,这无疑是最直接的宣告和认定。
后来,他们确实也在残存的祖宗牌位前,依循古礼,匆匆磕过头,算是拜过了先祖。
他点了点头,如实回答,声音低沉:“嗯。在祖宗面前,拜过了。”
那时家族混乱,诸事未定,他们连婚礼都没有。
更像是一种对所有权的宣告和将她纳入羽翼下的决断,而非寻常夫妻意义上的结合。
仪式简陋,甚至可以说是仓促。
白玛看着儿子那双清澈却显然对某些事尚未完全开窍的眼睛,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怜爱。
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更靠近儿子一些,目光里充满了慈爱和担忧,声音放得更轻了:
“我的傻诺布,阿加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瞥了一眼鸡圈方向,意有所指,“阿宁那孩子,看着机灵,心思却还像个没长大的小羊羔呢。你可别……犯浑,”
她顿了顿,用上了更严厉一点的语气,甚至轻轻挥了挥手,“不然,阿妈我第一个揍你!”
这句话在张起灵的心里激起了他从未细想或者说刻意忽略的东西。
他之前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保护她与她并肩前行上,那个“阿加”的身份,更像是一个将她牢牢绑在自己身边的誓言和名分。
他从未,或者说不敢去深入思考这名分背后更深层的属于男女之间的含义。
此刻被母亲这样直白而温柔地点破,某个一直被理智和使命压抑的角落仿佛骤然被阳光照射,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一种混合着无措、羞赧和某种陌生悸动的情绪猛地涌上来。
“阿妈,我没有!”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比平时急促了些许,带着一种急于澄清什么的意味。
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半边脸颊竟不受控制地迅速漫上了一层明显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根,与他平日里冷峻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甚至有些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下意识地垂下了视线,盯着脚下被霜打湿的石板。
白玛看着儿子这副难得一见的属于他这个年纪应有的青涩与窘迫,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柔软。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心性,绝非孟浪之人。
她不再多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结实的手臂。
“好了,阿妈知道了。”白玛挥挥手,结束了这个话题,给他找了个活计,“去劈点柴吧,下下火。” 她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
张起灵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向柴堆,拿起斧头的动作都比平时用力了几分。
白玛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慈祥又无奈的笑容。
她转身拿起一小把新鲜的草,走向围栏里那只正在悠闲踱步的小绵羊,轻声念叨着:“还是你来陪阿妈我吧,我们家那个‘宝贝’啊,还得再好好长长才行呢。”
砰!砰!砰!
有力的劈柴声在雪山脚下回荡,规律而沉闷,仿佛在掩饰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心绪。
而另一边,是白玛喂羊时轻柔的呼唤声,以及后院隐约传来的、阿宁对着藏鸡充满期待的嘀咕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