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加固平板的冷光在解雨臣沉静却难掩倦色的脸上投下硬朗的线条。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疾速滑动、放大,卫星地图与由塌肩膀口供、新月饭店事件碎片拼接而成的三维模型。
张家古楼的结构模拟图在他指尖流转重组。
霍秀秀紧挨着他,锐利的目光如探针般扫过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的数据流和猩红的危险标注。
黑瞎子歪斜地陷在椅背里,一条长腿随意地伸着,墨镜隔绝了视线,嘴角却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焦点若有实质地落在阿宁身上,指间把玩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幽暗的光线下,刃锋偶尔掠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寒芒。
解雨臣头也未抬,声音平稳:
“汪家的模型崩溃速度远超预期。塌肩膀的死,拔掉了他们钉在巴乃最深的一颗钉子;新月饭店的暴露,则引发了致命的连锁反应。他们现在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反扑会毫无章法……”
他指尖在平板上重重一敲,模拟图上几处入口区域的猩红光点骤然放大,“……但也因此,更致命。”
吴邪的声音带着连日紧绷的沙哑,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阿宁的方向:
“‘它’在新月饭店用鬼玺做饵,目标再明确不过,阿宁和她的玉佩。他们急需观测到玉佩的能量反应,来修正那濒临崩溃的模型……或者说,”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找到彻底摧毁它的方法。巴乃,古楼,是风暴眼。他们一定在那里布下了‘后手’,比塌肩膀更隐蔽,也更毒辣的手段。”
“呸!”王胖子啐了一口,脸上的横肉绷紧,“一群见不得光的耗子!这次胖爷非得给他们来个一勺烩!天真,你说这帮孙子能在古楼里憋什么坏?给粽子穿高科技铠甲?还是挖个无底洞等着咱?”
解雨臣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张起灵身上,意有所指:
“汪家行事,核心在顺势而为与借力打力。塌肩膀是他们顺势利用的势,已然失败。那么此刻,在这古楼之中,他们最大的力,会是什么?”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然睁眼,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平静地映着屏幕的微光,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机关。古楼的。”
一直沉默的阿宁忽然开口:“塌肩膀死前……除了‘最大盗墓活动’,还含糊地提过一句……‘楼中有楼,死路即生’。他说……这是当年那批人,用命填出来的教训。”
霍秀秀立刻转向阿宁,眼神充满关切:“阿宁姐姐,你还好吗?那老怪物的话不能全信,很可能就是临死前放的毒烟,故意迷惑我们。”
她动作利落地冲了一小杯热气腾腾的参茶,小心地递过去,“喝点热的,压压惊,也去去寒。”
阿宁微微一怔,温热的杯壁触碰到冰凉的指尖,一股暖意悄然蔓延。
她迎上霍秀秀真诚的目光,又感受到身旁张起灵投来的平静注视,紧绷的神经送了一些。
她低声道:“……谢谢。”
解雨臣修长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迅速勾勒,将阿宁提供的线索“楼中有楼,死路即生”以刺目的金色标注嵌入古楼的三维模型核心。
模型随之变化,原本看似坚实的结构内部,光影扭曲,模拟出多重嵌套的复杂空间。
“‘楼中有楼’……”解雨臣的指尖划过那些扭曲的阴影区域,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手术报告,
“这印证了小哥的判断。古楼的核心防御,在于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精密到极致的锁,而钥匙就是张家人的血和秘密。汪家无力复制,但他们擅长寄生。”
他放大一处看似寻常的廊道结构,模拟图上瞬间爆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网格,
“他们最大的力,必然是激活、扭曲甚至叠加古楼原有的致命机关。塌肩膀的存在,或许就是他们长期渗透试图理解这锁的尝试之一。”
黑瞎子手中的匕首停止了转动,墨镜微微偏向解雨臣的平板:“‘死路即生’……有点意思。听起来像是某种悖论型的陷阱。汪家最喜欢玩这种心理游戏,利用人的求生本能把人往死路上引。真正的生门,可能藏在最不像出口的地方,或者……”
他嘴角那抹探究的笑意加深,“……需要付出某种绝对的、违背常理的‘代价’才能开启。比如,逆转时光的玉佩能量?”
吴邪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看向阿宁胸前的玉佩。
解雨臣立刻捕捉到了他的目光,接口道:“这正是他们最渴望观测到的变量。在新月饭店,他们试图用鬼玺和针对吴邪的陷阱迫使阿宁现身、使用能力。在古楼,他们布置的后手,极可能设计成一种绝境,逼迫阿宁不得不再度动用玉佩逆转时光。
每一次逆转,对他们崩溃的模型而言,既是毒药,也可能是……强行续命的猛药。他们需要数据,哪怕是毁灭性的。”
王胖子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娘的,合着咱进去就是给人当小白鼠的?还得是那种随时可能被机关切成片儿的小白鼠?”
“不仅如此,”解雨臣的声音更沉,指向模型深处几处闪烁着不祥紫光的区域,“汪家必然准备了直接针对阿宁的‘检测器’和‘触发器’。可能是嵌入古楼结构、对特定能量波动极其敏感的装置,也可能是……活人。”
空气凝固。
屋外,夜风呼啸着掠过房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预示着山雨欲来。
每个人心中都清晰地勾勒出古楼内部的图景:幽深、曲折、遍布着千年杀机与汪家精心设计的现代陷阱,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死地。
阿宁手中的参茶还残留着温热,但这温暖在冰冷的风险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张起灵缓缓站起身,走向窗边。
浓重的夜色瞬间涌入,带着花园泥土和腐叶的气息。
他望向远处被黑暗吞噬的楼台轮廓,仿佛那里,张家古楼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沉默地等待着。
他没有说话,但那份沉静的凝重,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昭示着风暴已在眼前。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解雨臣平板发出的微弱蜂鸣,以及每个人压抑的呼吸。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所有的线索、分析、担忧,都已摊开。剩下的,只有踏入那“楼中有楼,死路即生”的迷局,用生命去验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