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冠,在塌肩膀痛苦扭曲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被捆得像待宰的牲口,丢弃在潮湿的泥地上。
黑瞎子的审讯如同钝刀子割肉,带着戏谑的残酷和精准的心理压迫。
剧痛与恐惧的双重折磨下,塌肩膀的意志如同被水泡烂的堤坝,终于彻底崩溃。
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那双深陷的眼睛里,怨毒与一种近乎癫狂的自嘲交织翻涌:
“张……张起灵……老子……叫张起灵!” 这个名字从他齿缝间挤出,裹挟着浓烈的腥臭与不甘。
空气瞬间凝固。
吴邪、王胖子,甚至张起灵那万年冰封般的目光,都骤然锐利如刀,死死钉在他脸上。
这反应似乎刺激了塌肩膀。
他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断断续续地吐露着尘封的秘辛。
他提到当年张大佛爷主导的那场空前绝后、席卷了无数张家人性命的所谓“盗墓”(实则是残酷的清洗与利用)。
他讲述自己如何被选中,如何被强行赋予“张起灵”这个名字和使命,成为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
任务失败,身体异变,最终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能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藏匿在这巴乃山林中苟延残喘。
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被命运戏弄的绝望和刻骨的仇恨:
“都是……都是‘它’……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张家人……把我们……当牲口……用完就扔……嘿嘿……张起灵……好威风的名字……老子……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啐在泥地上。
信息量巨大,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吴邪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看向真正的张起灵。
后者帽檐下的阴影更深了,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能冻结周遭的空气。
王胖子也收起了惯常的嬉笑,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就在这沉重的、信息尚未完全消化的死寂时刻。
“噗嗤!”
一声极其短促、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干脆得令人心悸!
阿宁不知何时已无声欺近,手中那柄刚刚擦拭干净的蝴蝶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精准无比地从塌肩膀的颈侧刺入,瞬间穿透了气管与大动脉!动作快得没有任何预兆!
鲜血如同失控的泉眼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阿宁握刀的手,以及塌肩膀身下冰冷的泥土。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双充满怨毒和不甘的眼睛死死瞪着阿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漏气声,最终彻底失去了光彩,归于一片死寂。
“阿宁!你干什么?!” 吴邪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强烈的不赞同。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看着地上迅速蔓延开的刺目猩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无法接受这种毫无审判的处决,尤其是在对方刚刚吐露了如此重要的信息之后。
黑瞎子只是挑了挑眉,墨镜遮住了所有情绪,嘴角那抹惯常的弧度纹丝未动,仿佛只是看到一只碍眼的虫子被碾死。
阿宁面无表情地拔出刀,任由温热的血顺着寒光闪闪的刀刃滴落。
她掏出一块布,再次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刃,动作从容得像在清理一件艺术品。
听到吴邪的质问,她抬起眼,那双冰湖般的眸子没有丝毫波澜,声音清冷得像山涧的寒泉:
“坏人不杀,就会祸害好人。”
理由简单、直接、冰冷,带着一种历经生死磨砺后的残酷逻辑。
对她而言,塌肩膀这种知晓秘密、心怀怨恨、且明显与“它”有牵连的危险人物,活着便是隐患,尤其是在己方行踪暴露的当下。
擦完刀,阿宁的目光没有在尸体上停留一秒,转而投向了旁边脸色铁青、还沉浸在塌肩膀死状与自白冲击中的王胖子。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
“我们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你那个云彩‘心肝儿’,在林子边上,给这个塌肩膀塞了个竹筒。”
阿宁顿了顿,看着王胖子瞬间瞪圆的眼睛和骤然失血的脸色,清晰地补上了最后一刀: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轰——!”
王胖子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塌肩膀临死前的控诉、云彩那张甜美纯净的笑脸、还有阿宁这句冰冷残酷的指认……所有画面在他脑中疯狂搅动、碰撞!
“不……不可能!”王胖子猛地摇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睛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阿宁!你别瞎说!云彩她……她那么单纯!她肯定是被威胁的!一定是这个死塌肩膀逼她的!”
他对云彩的感情是真实的,是这趟充满阴谋诡谲的旅程中难得的慰藉与光亮,他无法接受,也绝不相信那光亮会是虚假的陷阱。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恐慌感死死揪住他的心脏。
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也顾不上质问阿宁,猛地转身,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蛮横气势,朝着瑶寨的方向,朝着云彩家的吊脚楼,发足狂奔而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咚咚作响,每一步都踏碎了信任,充满了惶急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求证欲。
吴邪看着胖子消失在黑暗林间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塌肩膀那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最后看向一脸冷漠的阿宁和事不关己的黑瞎子,只觉得一股深深的疲惫和刺骨的寒意涌遍全身。
这巴乃的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深,还要浑浊冰冷。
张起灵沉默地走到尸体旁,蹲下身。
他伸出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仔细探查了一下塌肩膀颈部的致命伤口和残留的气息,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冷静得近乎漠然,仿佛眼前只是一件需要处理的器物,而非刚刚逝去的生命。
确认完毕,他缓缓站起身。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却孤绝的轮廓。
他的目光投向王胖子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眼底沉静如渊,但那无形的低气压,却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夜风吹过,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与新翻泥土的腥气,冰冷地舔舐着这片刚刚见证死亡与揭露背叛的土地。
张起灵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钉入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
“我才是真正的,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