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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才是你最大的劫难

心动一季

五百年的时光,足以令沧海化作桑田,令顽石生出灵智。可对于云衡仙君而言,这漫长的岁月,不过是守着同一个结界,护着同一个人。

结界之内,是终年不败的灼灼桃林。暖风徐徐,卷起一片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悠悠然飘落。下方,青石小径旁,苏晚正蹲着身子,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一株刚刚破土、嫩芽初绽的仙草。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浅碧色衣裙,周身无一丝灵力波动,纯净得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捧雪水。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枝,温柔地落在她鸦羽般的发顶,跳跃的光点映着她专注的侧脸。

她是天生灵体,本该是天道宠儿,生来便该踏上通天仙途。可偏偏,这具躯壳脆弱得令人心惊。无需刀兵相见,无需法术加身,哪怕只是一片花瓣飘落的力量稍重了些,都能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划开一道细小的、令人心颤的血痕。

那片打着旋儿飘向苏晚额际的桃花瓣,在距离她肌肤尚有一寸之遥时,凝滞在了空中。一股无形的、温和却沛然的力量悄然拂过,将那花瓣轻柔地推开了去,让它无声无息地没入一旁的泥土里。

云衡站在几步之外的一株老桃树下。玄色云纹的广袖长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孤峰青松,面容清俊得如同冰雕玉琢,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落在苏晚身上,专注得近乎虔诚。那目光里沉淀着五百年光阴的重量,是守护,是习惯,更是一种刻入骨血的职责与承诺。他周身萦绕的仙灵之气精纯而内敛,悄然弥散开来,如同最细密的网,无声无息地笼罩着这片桃林,隔绝着一切可能伤及苏晚的微尘、寒风,乃至过于炽烈的日光。

“仙君,”苏晚抬起头,对他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仿佛初雪消融后绽放的第一朵小花,“这株‘凝露草’,是不是比昨日又长高了一点点?”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净。

云衡缓步走近,在她身侧蹲下。他并未去看那株草,目光反而落在她刚刚拂过泥土、沾了些微湿痕的指尖。他动作极轻地执起她的手,指尖蕴起一点温润的仙灵微光,如同最细软的绢帛,小心翼翼地拂过她的指腹、指节。那光芒所过之处,细微的尘泥瞬间消弭无踪,连一丝可能存在的、极其微小的摩擦痕迹都被彻底抚平。

“嗯,是长了些。”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安稳。确认她的手恢复无暇,他才松开,视线落回那株嫩草上。“灵气也足了些。你照料得很好。”

苏晚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小小的满足,重新低头去看那株小草。阳光勾勒着她纤弱的脖颈线条,脆弱得像是一折即断的花茎。

云衡的目光却并未移开。他看着她,看着这片他亲手布下、耗费无数心血与珍材构筑的桃林结界。结界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暖流,永恒地流淌着,将外界的风雨、寒暑、喧嚣乃至一丝一毫的恶意,都牢牢阻隔在外。这方寸之地,是他为她打造的永恒温室,是隔绝一切伤害的堡垒。五百年了,从未有失。

一丝极其隐晦的暗芒,快如闪电,掠过云衡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随即消隐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那是一种蛰伏的、被强大意志力死死镇压的旧伤痕迹。他玄色衣袍的襟口内侧,繁复的银色符文悄然流转了一下,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瞬间又归于沉寂。那是他长久以来用以压制旧伤的禁制,每一次细微的波动,都意味着那沉寂的隐患并未真正远离。

他维持着蹲姿,视线从苏晚身上移开,投向结界之外。远方的天际,流云舒卷,一派祥和。然而,仙人的直觉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小石子,漾开了无声的涟漪。这平静,似乎过于粘稠了。

那沉重感,终究不是错觉。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却又如同命运早已写定的章节,冰冷而精准。数日后的一个傍晚,天际原本绚烂的霞光骤然被一种更深沉、更可怖的色泽吞噬。浓墨般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瞬间遮蔽了整片天空。云层深处,沉闷的滚雷声由远及近,仿佛亿万头洪荒巨兽在厚重的云幔后发出压抑的咆哮。一股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桃林结界的光幕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原本粉白娇艳的花朵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瑟瑟发抖。

不是寻常风雨,更非地脉异动。

是天劫!是天道降下的、足以湮灭一方世界的煌煌神威!而那股毁灭性的意志,其核心锁定的目标,清晰得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正是结界中央,那个茫然无措、脆弱得如同琉璃人偶般的苏晚!

她正站在桃林中心的小院前,仰头望着那末日般的景象,小脸煞白如雪,单薄的身体在狂暴的威压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无形的重压碾碎。眼中盛满了纯粹的、对未知巨变的恐惧。

“仙…仙君?”她下意识地呼唤,声音细弱得被淹没在滚滚雷音之中。

“待着别动!”

云衡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她身前,挺拔如亘古不化的冰川。他背对着她,玄色衣袍在骤然卷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雷鸣,清晰地落入苏晚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道清越如龙吟的剑啸骤然撕裂天地!云衡的本命仙剑——太阿,自他眉心激射而出,剑身古朴,此刻却爆发出足以撕裂苍穹的璀璨剑芒!剑光冲天而起,瞬间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光壁,挡在了苏晚与那翻腾的劫云之间!光壁上流转着亿万道玄奥的符文,散发出坚不可摧的磅礴气息,硬生生将笼罩而下的毁灭威压顶开!这是守护之剑,是他道心的延伸,是他为她撑起的第一道,也是最强的一道屏障!

轰隆——!!!

第一道天雷,终于撕裂了厚重的云层!那不是寻常的紫色或白色电蛇,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纯粹湮灭法则的混沌雷柱!粗大得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带着粉碎星辰的狂暴力量,悍然劈落!

目标,直指光壁之后的苏晚!

“破!”云衡眼中寒芒暴涨,周身仙元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太阿剑中!那横亘天地的剑芒光壁瞬间凝实如神金,迎着那道毁灭雷柱,悍然对撞!

无法形容的巨响猛然炸开!整个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震荡!刺目的强光瞬间吞噬了一切!桃林结界的光幕发出濒临破碎的刺耳尖啸,无数桃树在逸散的冲击波下化为齑粉!

光芒稍敛,云衡的身影依旧如山岳般矗立。然而,他握剑的手臂袖袍已然寸寸碎裂,露出的手臂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深可见骨的焦黑裂痕!金色的仙血从裂痕中渗出,顺着指尖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灼烧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他挺拔的身躯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喉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被他强行咽下。仙骨之上,一道狰狞的裂痕无声蔓延开。这仅仅是开始。

劫云翻滚得更加暴烈,仿佛被激怒的远古凶兽。第二道天雷几乎没有丝毫间隔,比第一道更加粗壮,颜色深邃得近乎纯黑,带着冻结灵魂的极寒与焚毁万物的酷热两种截然相反的毁灭气息,交织缠绕着,轰然砸落!这一次,天雷的目标似乎微微偏移,带着一种诡异的、撕裂空间的轨迹,狠狠劈在桃林结界本身!

咔嚓——!

如同琉璃碎裂的脆响,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云衡耗费五百年心血、以无数天材地宝构筑、足以抵挡大罗金仙全力一击的桃林结界,在这道诡异的天雷面前,如同脆弱的蛋壳,瞬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紧接着,在苏晚惊恐到极致的目光中,轰然爆碎!

亿万片晶莹的光屑如同破碎的星辰,纷纷扬扬洒落。毁灭的气息再无阻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晚。

“晚儿!”

一声低吼,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在结界破碎、第二道天雷余威如黑色潮水般倾泻而下的瞬间,云衡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流光!他放弃了所有防御的姿态,甚至放弃了太阿剑的锋芒,纯粹以血肉之躯,挡在了苏晚与那灭世雷光之间!

玄色的身影与那毁灭的黑色雷潮轰然相撞!

噗——!

沉闷的撞击声和血肉撕裂声混合在一起。云衡的身体剧烈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后背。玄色衣袍瞬间被狂暴的雷霆之力撕扯得粉碎,露出下方同样焦黑绽裂、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金色的仙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将他残破的衣袍彻底染透,化作刺目的猩红!他挺拔的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前踉跄,却如同扎根大地的古树,死死钉在原地,双臂张开,将苏晚娇小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脊背承受了所有毁灭性的冲击!

滚烫的、带着雷霆焦灼气息的仙血,如同滚烫的雨点,溅落在苏晚煞白的脸上、颈间。那灼热粘稠的触感,让她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她僵硬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云衡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清俊绝伦、五百年如一日守护着她的面容,此刻却布满痛苦与隐忍的裂痕,嘴角不断溢出金色的血液,下颌紧绷得如同钢铁。可他的眼睛,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却死死地锁着她,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燃烧到极致的、要将她烙印进灵魂深处的决绝守护!

“别…怕…”他艰难地翕动嘴唇,破碎的声音被淹没在天地间的轰鸣里,只有口型清晰。

巨大的悲恸和恐惧瞬间攫住了苏晚的心脏,让她窒息。她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想让他躲开,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着他灼热的仙血,无声地滑落。

劫云并未给他们丝毫喘息之机。天空彻底变成了翻滚的墨池,酝酿着最终极的毁灭。第三道天雷,无声无息地凝聚。它不再是狂暴的雷柱,而是化作一道纤细、凝练到极致的、仿佛由纯粹黑暗构成的线!只有手指粗细,却散发着一种让整个空间都为之冻结、崩解的恐怖气息!那是一种绝对的“死寂”,一种连法则本身都要被彻底抹除的终结之力!它锁定了苏晚,带着天道最终的审判意志,悄无声息地,笔直地刺落!

速度,超越了时间与感知!

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苏晚的四肢百骸,她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不——!!!”

云衡的嘶吼如同濒死孤狼的绝啸,蕴含着足以震裂苍穹的疯狂与绝望!他体内的仙元、他燃烧的生命本源、他守护了五百年的道心执念、他灵魂深处最炽烈的疯狂……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彻底爆发!太阿剑感受到了主人玉石俱焚的意志,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悲鸣,剑身瞬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刺瞎星辰的极致光芒!

他猛地将苏晚往身后一推,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她送离一线!同时,握剑的双手肌肉虬结,青筋暴突如怒龙,调动起毕生修为、毕生剑道感悟,向着那道纤细却代表终极毁灭的黑暗雷线,斩出了他生命中最为璀璨、最为强大、也最为绝望的一剑!

“开天!”

剑光!只有剑光!

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开天辟地时斩破鸿蒙的第一缕光!它横亘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视野,霸道地驱逐了天地间一切其他的色彩与声音!剑意所及,空间无声湮灭,时间为之凝滞!这是云衡仙君以生命和神魂为祭献,燃烧一切所斩出的、超越自身极限的终极一剑!只为斩断那指向苏晚的死亡之线!

剑光与那道纤细的黑暗雷线,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无声交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绝对的“湮灭”在发生。

光芒与黑暗相互吞噬、抵消、同归于尽。那片交汇的空间,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去,瞬间化作一片纯粹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虚无。毁灭的波动如同水纹般无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桃林、山石、乃至空间本身,都无声无息地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

光芒与黑暗的湮灭点缓缓收缩、消散。

天地间,陷入一片死寂。劫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露出被洗过般惨白的天穹。风停了,声音消失了,连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云衡保持着双手握剑下劈的姿态,如同亘古矗立的雕像。太阿剑黯淡无光,剑身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发出细微的哀鸣。他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仙血几乎流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布满血丝、瞳孔都有些涣散的眼睛,急切地投向身后。

苏晚…晚儿……

视线触及那抹浅碧色的瞬间,云衡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维、连同他那颗在五百年血雨腥风中早已锤炼得坚如磐石的心脏,都彻底冻结了。

苏晚静静地躺在离他数步之遥的地上。那片由他亲手构筑、如今已化为焦土的桃林废墟中央。她蜷缩着,像一只被风雨摧折的蝶。

一道贯穿伤,精准、冷酷地出现在她单薄的心口位置。伤口边缘极其平滑,没有一丝血液渗出,只有一种被极致力量瞬间湮灭后的焦黑痕迹。她身上那件浅碧色的衣裙,心口位置被彻底洞穿,布料边缘呈现出被高温瞬间灼烧碳化的状态。

而造成这一切的凶器,正静静地斜插在她心口旁的焦土里。

那是半截断裂的剑尖。古朴的纹路,熟悉的材质,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云衡自身的本命仙元气息。

——太阿剑的剑尖!

在最后那超越极限的碰撞湮灭中,他那倾尽所有斩出的“开天”一剑,竟未能完全抵消那毁灭雷线。一丝被湮灭之力扭曲、崩碎的剑气,裹挟着他自身玉石俱焚的意志,如同最致命的流矢,以超越时空的速度,射向了被他推离一线、却仍在余波范围内的苏晚。

他亲手斩出的剑,他耗尽生命发出的守护之力,最终,却化作了刺穿她心脏的死亡之刃。

苏晚的眼睛还微微睁着,望着那惨白空洞的天空。那双总是盛着依赖、纯净和温暖笑意的眼眸里,最后凝固的神情,是极致的茫然。仿佛在生命消散的最后一瞬,她仍无法理解,为何那守护了她五百年的、最温暖坚固的壁垒,会突然变成刺穿自己的冰冷利刃。

没有怨恨,只有一片空白的、凝固的困惑。

云衡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世界失去了声音,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焦黑,那空洞的茫然眼神,还有那半截插在焦土里、属于他本命仙剑的断刃。

时间失去了意义。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云衡终于动了。他松开了手中布满裂痕的太阿剑柄,断剑无声地跌落尘埃。他拖着残破不堪、几乎被自身仙血浸透的身躯,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苏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又像是踏在碎裂的刀刃上,在身后留下深深的血脚印。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跪倒在苏晚身边,伸出沾满自己金色血液、微微颤抖的手。那手,曾经轻易拂开可能伤她的落花,曾经稳定地为她梳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曾经无数次为她挡下无形的风霜。此刻,这只手,却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轻轻地、无比轻柔地抚上她冰冷的脸颊。

触手冰凉,僵硬。那曾经温软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肌肤,此刻只剩下死寂的寒意。

“晚…晚儿?”他低唤,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调子,带着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卑微的祈求。仿佛这样呼唤,就能驱散这彻骨的冰冷,就能让她重新睁开那双纯净的眼睛,对他露出笑容。

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废墟的呜咽。

“不…不是这样的…”他摇头,动作机械而僵硬,金色的血液混着泪水,从他下颌滴落,砸在她毫无生气的脸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金红。“我…我是要…保护你的…我…”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痛楚终于冲垮了所有的堤坝,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他的神魂!他猛地俯下身,将苏晚冰冷僵硬的身体死死抱进怀里。手臂收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她冰冷的身体重新焐热,嵌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破碎不堪,一声声,呕心沥血。

他守护了五百年的珍宝,他穷尽所有心血和力量对抗天劫想要保护的人,最终,竟是被他自己…亲手摧毁!

就在他抱着苏晚冰冷的身体,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与混沌中沉浮时,一点微弱的青芒,从他染血的衣襟内飘出。那是他的命盘,一块温润古朴的青玉,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悬浮在他与苏晚之间。

命盘上原本模糊的、只显示苏晚“天劫将至”的纹路,在沾染了苏晚心口伤处最后一丝气息和他自身淋漓的仙血后,骤然发生了剧变!青玉命盘剧烈地颤抖起来,表面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扭曲、重组,最终,清晰地显现出一幅图景:

那是一片笼罩在毁灭劫云之下的桃林。劫云中心,三道天雷狰狞劈落。然而,在天雷落下的轨迹上,赫然缠绕、交织着一道更加庞大、更加凝练、散发着无匹锋锐之气的剑形虚影!那剑影的形态,与云衡的本命仙剑太阿,一般无二!正是这道剑形虚影的存在,如同一个巨大的、引动天劫的漩涡核心,将原本可能分散或偏离的劫雷,牢牢地牵引、锁定,最终汇聚,精准地指向了桃林中心的苏晚!

命盘底部,一行古老的血色箴言缓缓浮现:【至亲至近,命轨交缠。守护之念愈炽,引劫之力愈强。身怀杀伐者,即为应劫人。此劫非天降,实为…命主自召。】

嗡——!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云衡早已破碎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鸣、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被这命盘显现的冰冷真相,彻底冻结。

原来如此。

原来这毁天灭地的天劫,根本就不是冲着苏晚那所谓“天生灵体”的脆弱命格而来。

这滔天灾劫,自始至终,都是因他云衡而生!是他那强大无匹、身负杀伐的仙君命格,是他那炽烈到足以引动天道反噬的守护执念,如同黑夜中最亮的灯塔,将原本可能分散或根本不会降临的劫数,牢牢吸引、汇聚、放大,最终精准地锁定在了他拼命想要保护的人身上!

他越强大,守护得越无懈可击,引来的劫数就越致命!

他耗费五百年心血布下的结界,他每一次动用仙力为她拂去尘埃,他每一次因担忧而紧绷的神经……所有深沉的爱与守护,所有倾注的心血与力量,最终都化作了指向苏晚的、无形的催命符!

他,云衡仙君,这个守护了她五百年的存在,才是她命中注定、无可逃脱的……最大劫难!

“呵…呵呵…”云衡抱着苏晚冰冷僵硬的身体,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低沉而诡异的笑声。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彻底洞悉命运残酷玩笑后的绝望与疯狂。金色的泪水混着血,大颗大颗地滴落在苏晚毫无生气的额头上。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惨白空洞的天穹。眼神里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那是一种连绝望本身都被彻底吞噬的虚无。

“原来…如此…”

“原来…我才是…你最大的…劫难…”

冰冷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冰山中艰难挤出,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他低下头,将脸颊轻轻贴在苏晚冰冷的额头上,仿佛她还是那个需要他拂去落花的脆弱女孩。这个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

然后,他空出的那只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悬停在悬浮于面前、正无声昭示着残酷真相的青玉命盘之上。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仙力波动。

五指猛然收拢!

咔嚓!!!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碎裂声,响彻在死寂的废墟之上。那块承载着无数命数推演、也刚刚揭示了他一生最大罪孽与笑话的青玉命盘,在他指间,如同最脆弱的琉璃,瞬间化为齑粉!

命盘碎裂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枷锁轰然崩断!云衡周身原本就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倾泻、溃散!他挺拔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下去,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梁柱。满头如墨的青丝,从发根开始,寸寸染上霜雪,眨眼间化作一片刺目的银白!

自废命盘,散尽本源仙元,斩断与天道的最后一丝联系!

从此,世间再无云衡仙君。只有一具被无尽悔恨与绝望掏空的躯壳。

呼啸的寒风不知何时卷土重来,裹挟着冰冷的雪沫,开始在这片焦黑的废墟之上肆虐。雪花很快覆盖了焦土,覆盖了断裂的桃枝,也覆盖了那半截插在地上的、属于太阿剑的冰冷断刃。

风雪越来越大,很快就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云衡依旧紧紧地抱着苏晚,将她的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同样冰冷的怀中,仿佛要用自己残存的体温,为她抵挡这天地间最后的寒冷。他佝偻着背,满头白发在风雪中凌乱飞舞,一动不动。

纷扬的大雪,无声地覆盖着这片死寂的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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