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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内无我

心动一季

黑暗,是种能压碎骨头的东西。

它先灌满我的眼睛,接着是耳朵、鼻子、嘴巴,最后挤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泥土腥气。我猛地吸气,那味道便堵在喉咙深处,变成一团冰冷的淤泥。身下是僵硬的木板,带着腐朽木头特有的微酸气味,上方不过几寸,便是另一层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木板,死死压下来,禁锢住每一次胸膛的起伏。狭小的空间像个灌满墨汁的铁盒子,而我,是里面一块即将腐烂的肉。

窒息感像冰冷的海水漫过头顶。我猛地抬起手,指尖触到的,是同样粗糙、冰冷的木板——棺盖。恐惧,那尖锐冰冷的蛇,瞬间咬穿了我的脊椎。我死了?被活埋了?

“不——!”

嘶哑的嚎叫从我喉咙里撕裂出来,在狭窄的棺木内撞得粉碎,连回音都吝啬给予。绝望像疯长的藤蔓缠住心脏。我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上方的黑暗!

砰!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震得我手腕发麻。木屑簌簌落下,黏在汗湿的额角。指骨撞在坚硬的木头上,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攫住整条手臂。可那疼痛却像燃料,反而点燃了更疯狂的火焰。不能停!停下就是死!黑暗里,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拳头带着风,带着骨头碎裂的闷响,一次又一次,疯狂地撞向那该死的棺盖!

砰!砰!砰!砰!

撞击声单调而绝望。每一次捶打,都带走一丝力气,也带来一片新的、火辣辣的痛楚。很快,拳峰处传来湿滑黏腻的触感,是血。温热的血混着木屑,黏在冰冷的木板上。每一次撞击都变得更加艰难,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刀子。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料,和血混在一起,又冷又黏地贴在皮肤上。那令人窒息的泥土味里,开始掺杂进一股新鲜血液的铁锈腥气。

就在我几乎要脱力,手臂沉重得再也抬不起,黑暗即将彻底吞噬残存意识的瞬间——

头顶,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棺盖内侧,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幽光。

不是灯,也不是火。那光苍白、冰冷,像凝结的月光,又像某种深海生物发出的冷光。它凭空悬浮着,勾勒出几个清晰的、毫无温度的数字:

**72:00:00**

数字是流动的,像倒置的沙漏,无声地、残酷地流淌着。

**71:59:59**

**71:59:58**

……

时间。我的时间。距离死亡,精确到秒的倒计时。

那冰冷的数字光芒,比绝对的黑暗更令人绝望。它像一个精确的判决,悬在我的头顶,无声地宣告着终结。仅存的一点力气,连同最后一丝挣扎的勇气,瞬间被这光芒抽空了。我瘫软在冰冷的棺底,破碎的拳头无力地垂在身侧,血珠顺着指尖滴落,砸在木板上,发出轻微却震耳欲聋的“嗒、嗒”声。黑暗重新合拢,只剩下那组无情跳动的数字,悬在视野中央,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的瞳孔。

**71:50:21**

**71:50:20**

**71:50:19**

……

时间在流逝,带走空气,带走希望。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每一次吸气都像在灼烧。泥土的腥气混合着血腥味,沉重地压在舌根。那跳动的数字是唯一的视觉焦点,冰冷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我死死盯着它,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停滞。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滑入一片混沌的虚无时,视野的边缘,那数字光芒的旁边,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缓缓晕开、凝聚。一个人形的轮廓,由虚淡变得清晰,最终稳定下来。

一个男人。

他悬浮在狭窄的棺材内,就在我身体上方几寸的地方。姿态从容,甚至带着点刻意的优雅。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黑色西装,面料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高级的哑光质感,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造型奇特的银色领针。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脸很英俊,是一种近乎完美的、不真实的标准,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抹恰到好处、弧度精准的职业性微笑。只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冰冷的古井,映着棺盖内侧倒计时的幽幽蓝光。

一个……幽灵?西装革履的幽灵?

我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尖叫的力气都彻底耗尽了。极致的恐惧过后,大脑反而陷入一种荒谬的麻木。

“晚上好,先生。”幽灵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令人舒适的磁性,仿佛他不是在狭窄的棺材里,而是在某个顶级会所的VIP室。“抱歉打扰您的……沉思。不过,鉴于我们时间紧迫,”他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那跳动的数字,“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彼岸通达’高级顾问,编号7。您也可以叫我Mr. Smith。”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分,显得更加“真诚”,也更加诡异。

“我们注意到您似乎陷入了一点小小的……空间困境?非常理解您此刻寻求解脱的迫切心情。所以,请允许我向您隆重推荐我们公司专为高端客户量身打造的‘绝境新生’逃生服务套餐。顶级团队,效率保障,百分百客户满意度。从您点头确认的这一刻起,到您安全沐浴在自由的阳光下,全程不超过——”他优雅地竖起一根同样苍白修长的手指,“——十分钟。”

我像一截彻底腐朽的木头,躺在冰冷的棺底,只有眼珠还能艰难地转动,死死盯着悬浮在上方、西装革履的“Mr. Smith”。大脑一片空白,恐惧、荒谬、还有那令人窒息的缺氧感,搅成一锅滚烫的烂粥。他说什么?逃生服务?十分钟?在这活棺材里?

喉咙里火烧火燎,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逃……出去?”

“是的,先生!”Mr. Smith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灿烂,仿佛我的疑问是世界上最棒的赞美,“精准定位,专业破拆,无痛转移。保证您毫发无损,重获自由!当然,”他话锋一转,笑容依旧完美,眼神却锐利了一瞬,像冰冷的针尖,“如此高效、完美的服务,自然匹配相应的价值。”

他微微俯身,那张英俊却毫无生气的脸孔凑近了些,冰冷的、非人的气息拂过我的鼻尖。他伸出一只手,食指和大拇指优雅地捻了捻,仿佛在捻动一张无形的钞票。

“一口价,五百万。现金、转账、等价抵押物均可。拒绝还价,童叟无欺。”

五百万?我躺在棺材里,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生命像沙漏里的沙子飞速流逝,而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幽灵,在跟我谈五百万?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我想笑,扯动嘴角,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血液似乎冲上了我麻木的脸颊,带来一丝虚假的热度。

“五……五百万?”我艰难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你看我……像……像有五百万的样子吗?”我费力地抬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对着他晃了晃,沾血的木屑簌簌落下,“我连……买个……像样的……坟地……都够呛……”

Mr. Smith脸上的笑容,像设定好的程序,纹丝不动。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展品——我那只血淋淋的手。

“噢,先生,请不要妄自菲薄。”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悦耳,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安抚感,“物质的财富,不过是生命河流中漂浮的泡沫。而您所拥有的,恰恰是驱动我们‘彼岸通达’运转的核心燃料。”他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直视着我的眼睛,嘴角的弧度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

“您的求生欲。”

他轻轻吐出这四个字,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真理。

“那强烈、纯粹、足以燃烧灵魂的求生欲。它本身就是无价的财富。”他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您只需要签一份小小的契约,授权我们公司……嗯,提取您未来一百年求生欲所产生的所有‘精神红利’。作为交换,您立刻就能离开这里,享受阳光、空气,以及……嗯,剩下的几十年寿命。非常公平,不是吗?您的求生欲,就是我的提成。双赢。”他摊开双手,做出一个完美的展示动作,仿佛在推销一件绝世珍宝。

求生欲……就是提成?签契约?精神红利?一百年?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我混乱的思绪上。荒谬感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住了仅存的理智。求生的本能像被泼了一盆冰水,滋啦作响,冒起一股混杂着恐惧和可笑的白烟。

“你……你……”我喘着粗气,破碎的词语在喉咙里打结,“疯子……还是……魔鬼?”

Mr. Smith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完美的弧度没变,但眼神深处,仿佛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不耐烦?像精密的齿轮被一粒微尘卡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运转。

“先生,请注意您的措辞。”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温度似乎降了几度,“我们是一家正规的、致力于为客户提供高端解决方案的专业机构。魔鬼?那是低效、混乱、毫无契约精神的代名词。”他优雅地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仿佛拂去一粒不存在的灰尘。

“那么,”他重新看向我,笑容再次变得无懈可击,“您考虑好了吗?时间,”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棺盖上那跳动的数字——**37:12:08**,“真的不多了。错过这次机会,您就只能……嗯,独自品味这‘纯天然’的归宿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像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度假套餐选择。

独自品味?这鬼地方?

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极度荒诞的冲动猛地顶了上来。我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干裂的嘴唇就下意识地、嘶哑地蹦出两个字:“签……签!”

话音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那感觉像是把灵魂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了下来。未来一百年的求生欲?那是什么鬼东西?我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下一个小时!可是……头顶那冰冷的数字像催命符,肺里火烧火燎的窒息感像烙铁。签了,也许还有一丝渺茫到几乎看不见的生机;不签,就只能在这黑暗里腐烂,等着倒计时归零。

Mr. Smith的眼睛瞬间亮了。不是比喻,是真的亮了一下,像两颗被点亮的黑色玻璃珠,折射着倒计时的幽蓝光芒。那完美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生动”,仿佛注入了一丝……兴奋?

“明智的选择!先生!”他的声音拔高了一度,带着一种商业谈判成功后的由衷喜悦,“恭喜您成为‘彼岸通达’的尊贵客户!您的未来,将充满无限……呃……平静的可能性!”他迅速在空中一划,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千百遍。一道惨白的光凭空出现,凝聚成一张写满密密麻麻扭曲符号的“纸张”,悬浮在我面前。纸张的右下角,一个血红色的指纹印记闪烁着诡异的光。

“请在这里留下您的生命印记。”他指指那个血印位置,语气不容置疑。

我的血……我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就在身侧。颤抖着抬起,看着那模糊的血肉,看着那悬在眼前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契约。求生的本能像最后的浪潮,淹没了所有犹豫和恐惧。去他的一百年!先活过现在!

沾满血污和木屑的手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地按在了那个血红色的指纹印记上!

嗡——

就在指尖触碰到印记的刹那,整个棺材内部猛地一震!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一种空间的、感知层面的剧烈扭曲!契约纸上的所有符号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然后如同被点燃的纸片,化作无数猩红的光点,疯狂地旋转、收缩,最终凝聚成一道细细的红线,闪电般刺入我的眉心!

“呃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在头颅深处炸开!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髓里搅动、穿刺!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红覆盖,耳中充斥着尖锐的、非人的嘶鸣。身体像被无形的电流贯穿,剧烈地抽搐起来,不受控制地撞击着冰冷的棺壁。

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阵阵眩晕和耳鸣。视野里的血红慢慢消散,重新露出狭窄的棺材内部和……悬浮在我上方,笑容愈发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满足感的Mr. Smith。

“契约成立!”他愉悦地宣布,声音里带着一种完成大单后的轻松,“合作愉快,先生!现在,让我们开始享受……您的求生欲吧!”

他优雅地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抽吸感,猛地从我身体内部传来!仿佛有什么无形却无比重要的东西,被强行从我灵魂深处剥离,顺着那道无形的连接,源源不断地流入他掌心!

“啊……”我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并非肉体的痛苦,而是一种深层次的、来自生命核心的虚弱和空洞感。仿佛支撑着我挣扎到现在的最后一点力气,正在被迅速抽走。

Mr. Smith闭着眼,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他微微仰着头,仿佛在品尝最醇香的美酒,嘴角那抹职业微笑,此刻显得无比贪婪而真实。

“纯粹……炽烈……多么……美妙的能量……”他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种餍足的颤抖。

而我,只能瘫在棺底,像一条被抽掉了骨头的鱼,眼睁睁地看着他汲取我的“燃料”,感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衰竭。头顶那跳动的倒计时数字,依旧冰冷而执着:

**24:05:17**

**24:05:16**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而我的“生机”,却在被加速抽离。

狭小的棺材内,时间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淤泥。头顶那幽蓝的数字,像一只冷酷的眼睛,无声地倒数着我的终结。Mr. Smith悬浮在我上方,像一只巨大的、优雅的蜘蛛,贪婪地汲取着那无形的“求生欲”。每一次冰冷的抽吸感传来,身体深处就多一分难以言喻的虚弱和空洞,仿佛生命力正从千疮百孔的堤坝中飞速流失。

**12:34:09**

**12:34:08**

我的视野开始模糊,意识像风中的烛火,忽明忽暗。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连动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只有Mr. Smith那张苍白英俊的脸,和他脸上越来越明显的、餍足的红晕,在模糊的视野中晃动。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念头,像沉入深海的最后一点火星,顽强地冒了出来: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为什么……这个幽灵……看起来……越来越……像……

像我自己?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沌的意识!

我猛地睁大眼睛,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死死盯住Mr. Smith的脸。那张完美无瑕、如同精心雕琢面具的脸……那眉眼之间的弧度……那下巴的轮廓……那微微抿起的嘴唇……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冰冷的后背。不是相似,而是……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那身过于考究的西装和毫无血色的皮肤,这张脸,分明就是我每日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脸的……完美复刻版!或者说,是我潜意识里最理想化的那个自己?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带来一阵阵濒死的窒息感。

“你……”我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你到底……是谁?”

Mr. Smith的动作顿住了。他脸上那种陶醉的、贪婪的神情瞬间凝固,像是播放的录像带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缓缓低下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直直地看向我。这一次,那里面没有了职业化的笑意,没有了蛊惑人心的磁性,只剩下一种……无机质的、冰冷的审视。像一台机器在扫描一个出了故障的零件。

他悬浮在空中,西装依旧笔挺,但那份从容的优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僵硬的、非人的静止。棺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那倒计时跳动的微弱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我沉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哦?”他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平板,没有任何起伏,与之前的磁性悦耳判若两人,“终于……开始怀疑了?”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得不似活物,“比预期的……稍微快了一点。不过,没关系。”

他缓缓飘近,那张与我酷似的脸孔在幽蓝的数字光芒下显得愈发诡异。他伸出一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冰冷的指尖,轻轻点在我的额头上。

一股冰冷的、带着无数尖锐碎片的信息流,瞬间冲垮了我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无边无际的白色房间,单调得令人发疯的滴答声……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坚硬的束缚带勒进皮肉……

——医生模糊而疲惫的声音:“……重度解离……妄想性障碍……自我防御机制……创造了‘保护者’人格……”

——药片,白色的、蓝色的、黄色的……被强行塞入口中,苦涩在舌根蔓延……

——镜子!破碎的镜子!无数张惊恐、扭曲、绝望的脸在碎片中尖叫、分裂!其中一张脸,渐渐清晰,嘴角扯起一个僵硬的、完美的微笑,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

“啊——!!!”

凄厉的惨叫撕裂了我的喉咙,也撕裂了棺材内死寂的黑暗!那不是我的声音,是无数个破碎的“我”在同时尖叫!碎片化的记忆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深处!那些被药物、被治疗、被恐惧强行压制、切割、遗忘的真相,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所有虚假的壁垒!

解离!妄想!分裂!保护者人格!那些被尘封在精神病院最深处的、不堪回首的词汇,此刻带着血淋淋的真实,彻底暴露在眼前!

“不……不可能……”我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破碎的词语在喉咙里翻滚,“你……你是假的!是幻觉!是……是我……疯了?”

Mr. Smith,或者说,那个占据着我身体一部分的“它”,缓缓收回了手指。它悬浮在那里,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完美的职业微笑,只是此刻,那笑容像一层薄冰,覆盖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嘲讽。

“疯子?幻觉?”它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悦耳的磁性,却冰冷刺骨,“多么……有趣的自我定义,李维先生。”

它叫出了我的名字!那个被我刻意遗忘在白色病房深处的名字!

“看看你周围,感受一下这真实的……绝望。”它优雅地摊开双手,像是在展示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这口活棺材,“这黑暗,这窒息,这倒计时……是你自己选择的‘安全屋’啊。现实太痛苦了,不是吗?药物的副作用让你生不如死,医生的诊断像冰冷的判决,家人的眼神……呵,充满了怜悯和恐惧。你无处可逃。所以,你躲了进来。躲进这个……你自己精心打造的、永恒的‘避难所’。”

它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温柔,像在讲述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而我,”它指了指自己,“只是你绝望中分裂出来的一小块碎片。一个……帮你维持‘求生’假象的可怜程序。一个让你在彻底崩溃前,还能感受到一点点‘挣扎’滋味的……安慰剂。”它微微俯身,那张酷似我的脸凑得更近,冰冷的、非人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你以为你在挣扎求生?不,你只是在……享受被自己欺骗的过程。很美妙,不是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凿进我的心脏。我瘫在棺底,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只剩下剧烈颤抖的皮囊。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淹没了一切。原来……连这最后的挣扎,这撕心裂肺的求生欲,都是假的?都是这个“我”制造出来,供它吸食的……饲料?

头顶的倒计时数字,依旧在冰冷地跳动:

**00:01:30**

**00:01:29**

时间所剩无几。

Mr. Smith脸上的笑容,那完美得如同面具的笑容,在幽蓝的数字光芒下,终于开始碎裂。像精致的瓷器表面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那裂痕之下,并非血肉,而是一片更深的、翻涌的黑暗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它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的倒影——一张因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的脸。

“享受吧,李维先生,”它的声音不再平稳,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信号不良的沙沙声,那磁性的外壳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更加平板、更加非人的内核,“享受……这最后的‘自我’盛宴。你的痛苦,你的恐惧,你挣扎的每一个念头……都是我存在的基石。多么……讽刺的共生。”

它的身影开始变得不稳定,像接触不良的投影,在凝实与虚淡之间闪烁。那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边缘处仿佛融入了周围的黑暗,变得模糊不清。

“你……你也会消失?”我嘶哑地问,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扭曲的期待。

Mr. Smith……不,是那个“它”,那张酷似我的脸孔上,碎裂的笑容彻底凝固,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垮塌下去。嘴角不再上扬,而是无力地垂落,形成一个怪异的、悲伤的弧度。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像两口干涸的枯井,空洞地望着我,又像穿透了我,望向更深的虚无。

“消失?”它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变得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的虚空,“当构成‘我’的基石——你的挣扎、你的恐惧、你的求生幻觉——彻底崩塌时……”它停顿了一下,身影闪烁得更加剧烈,几乎要融入周围的黑暗,“‘我’……自然也就……完成了……最后的……指令。”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

“指令?”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尽管那稻草也沾满了绝望的毒汁,“什么指令?!”

它没有立刻回答。那张苍白破碎的脸,在幽蓝的光线下,仿佛透明。它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一丝残留的、程序化的悲悯?有达成目标后的空洞?有对“存在”本身的终极困惑?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灰烬般的……解脱?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归于一片死寂的虚无。

“指令……”它用最后的气息,吐出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如千钧,狠狠砸在我的意识上:

“确保你……在‘安全’中……走向……终结。”

**00:00:03**

**00:00:02**

**00:00:01**

话音落下的瞬间,Mr. Smith——那个由我分裂出的、西装革履的幽灵——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地爆裂开来。没有光芒,没有声响,只有一圈极其细微的空气涟漪荡漾开,然后……彻底消失。

仿佛从未存在过。

狭小的棺材里,只剩下我。还有头顶那最后跳动的数字:

**00:00:00**

冰冷的幽蓝光芒,在归零的瞬间,达到了顶点,将棺内每一道木纹、每一滴凝固的血迹都照得纤毫毕现。然后,如同耗尽能量的萤火,骤然熄灭。

绝对的、彻底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世界失去了最后的光源,也失去了最后的声音。连我自己粗重断续的喘息声,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

没有声音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心跳?血液流动?骨头挤压的呻吟?全都不见了。寂静沉重得如同实质,压得耳膜生疼。这不是普通的安静,这是……虚无的真空。

那口支撑着我、禁锢着我、也“保护”着我的棺材,也消失了。不是物理的消失,而是……感知的剥离。身下那冰冷僵硬的木板触感,消失了。上方那沉重压抑的棺盖压力,消失了。甚至连身体本身……那曾经能感受到疼痛、寒冷、窒息的躯壳……也变得模糊不清,像一团即将散开的雾气。

我……在哪?我是谁?

李维?那个被诊断、被束缚、被药物折磨的病人?那个疯狂捶打棺盖、渴望逃生的囚徒?还是……那个西装革履、优雅微笑、汲取求生欲的幽灵?

所有的定义,所有的标签,所有的“自我”,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我”这个概念,像沙滩上的堡垒,被名为“真相”的冰冷潮汐彻底冲垮、抹平。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任何情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空洞。

比黑暗更深邃的空洞。

原来……连“求生”这个念头,都是那个“我”精心设计的陷阱。一个让我在彻底沉沦前,还能品尝到一丝“存在”滋味的……最后的谎言。

现在,谎言结束了。演员谢幕,舞台崩塌。

那口“棺材”,它从未真正存在过。它只是一个象征,一个由疯狂和绝望构筑的精神囚笼。而那个幽灵,那个Mr. Smith,它也不是什么外来的魔鬼。它是我自己切割出去的一部分,一个负责维持“求生”假象、确保我在“安全”的幻觉中走向最终虚无的……守墓人。

而现在,守墓人的任务完成了。

黑暗。纯粹。无边无际。

它不再需要被“看见”。因为“看”这个动作,连同“眼睛”这个器官的概念,都已在意识的废墟中灰飞烟灭。

意识本身,那最后一点微弱的、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的星火,也在这绝对的空洞中,缓缓地、无可挽回地……熄灭了。

没有呜咽,没有挣扎,没有告别。

只有一片永恒的、无需任何感官去确认的……静默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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