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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座位与未拆的信

碟栖桉上

高二的开学典礼在操场举行,九月的阳光晒得塑胶跑道发黏。校长在主席台上念优秀学生名单,扩音器的电流声刺啦作响,念到“林瑞桉”三个字时,我起身鞠躬,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下意识往台下第三排望去——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动着褪色的横幅。

以前初中开学典礼,王晓蝶总爱抢占那个位置。她会用硬纸板做个歪歪扭扭的牌子,用荧光笔写着“林瑞桉最棒”,举得比谁都高。有次我上台领奖,远远看见她举着牌子蹦跳,马尾辫甩得像只快乐的小鹿,牌子上的“棒”字被风吹掉了一半,变成了“林瑞桉最木”,引得周围人都在笑。

回到教室时,同桌正用尺子量桌子间距。“你发什么呆?”他碰了碰我的胳膊,铅笔盒在桌角磕出轻响,“刚老师说要按成绩换座位,你想坐哪?”

我看着旁边的空座位,桌面擦得干干净净,右上角用圆规刻着个小小的“蝶”字——那是开学时我偷偷刻的。我总觉得,下一秒教室后门就会被推开,王晓蝶会背着书包冲进来,把书包往桌上一摔,喘着气说:“不好意思,我来晚啦!路上看到卖糖画的,给你带了只蝴蝶!”

可座位始终空着。值日生擦黑板时,粉笔灰落在空椅子上,像落了层薄薄的雪。

那天晚上整理书包,手指摸到夹层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牛皮纸信封,边角已经磨得发毛,上面是王晓蝶龙飞凤舞的字迹,收信人写着“林瑞桉亲启”,邮票旁边的邮戳清晰可见——是她出事前一天。

我捏着信封在书桌前坐了整夜。台灯的光把我的影子钉在墙上,像幅褪了色的画。信封上的胶水早就干了,轻轻一撕就能拆开,可我的手指像被冻住了,怎么也动不了。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后半夜开始起风,吹得梧桐叶在窗台上沙沙响,像有人在轻轻敲门。

直到天快亮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才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只有张市一中的手绘地图,是王晓蝶照着招生简章画的。她用红笔在教学楼前圈出一大片空白,旁边写着:“桉桉,等我们考上了,就在这里野餐!我带妈妈做的桂花糕,甜得能粘住牙齿的那种;你带《火影》最新卷,不许耍赖说没买到!”

字迹用力得几乎要戳破纸背,红笔在“野餐”两个字上打了三个感叹号,像三颗跳动的小太阳。

我把信纸翻过来,背面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扎马尾的那个牵着长头发的那个,两人头顶飘着一行胖乎乎的字:“一辈子的好朋友”。小人的脚下画着几棵树,树干上分别刻着“蝶”和“桉”,树枝缠在一起,像两只紧握的手。

台灯的光晕落在那行字上,我忽然想起初二那个秋天,我们在老槐树下勾手指。王晓蝶的指尖凉丝丝的,勾着我的手指晃了三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狗!”她的虎牙闪着光,眼里的认真像撒了把星星。

我把脸埋进枕头里,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闷在柔软的棉絮里,像只受伤的小兽。枕头很快被泪水浸透,带着淡淡的咸味,恍惚间仿佛又闻到了图书馆的阳光味,闻到了王晓蝶洗发水的柠檬香,闻到了柏油路上糖葫芦融化的甜。

原来有些约定,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能由一个人去完成。就像这张地图上的樱花树,只能由我替她去看;就像那句“一辈子的好朋友”,只能由我替她,在心里念一辈子。

天亮时,我把信纸小心翼翼地夹进《火影》漫画里。那是她出事前借我的,第42卷,扉页上还有她用铅笔写的“看完借我”。我摸了摸封面,忽然想起她总说,鸣人一定会成为火影,就像我们一定能考上市一中。

书桌旁的空椅子上,我放了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是她最喜欢的那本。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练习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有人正坐在那里,低头演算着永远也算不完的压轴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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