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盟还在旁边絮絮叨叨:“我跟村长说你们进茶园了,他脸都绿了,非说那地方邪性,不让人靠近,还说前几年有个外地来的考古队想进去看看,结果刚踏进去就摔断了腿,最后灰溜溜走了……”
胖子啧了一声:“考古队?我看是下……(吴邪和小哥转头看着他)的吧?这地方藏着的猫腻,估计早有人惦记上了。”他瞥了眼闷油瓶手里的东西,“小哥,这铜片玉佩拼起来有啥讲究不?会不会是什么钥匙?”
闷油瓶把那东西揣进兜里,没说话,转身进了屋。吴邪知道他这是在琢磨事,也没追问,只是对王盟说:“去把村长叫来,就说我们有东西给他看。”
王盟刚跑出去没两步,就跟急匆匆进来的村长撞了个满怀。老村长手里攥着顶草帽,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草帽檐的麦秆都被捏断了几根。他看见吴邪三人,喉结剧烈滚动着,嘴唇哆嗦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吴……吴先生,你们没事吧?我就说那地方不能去……今早天没亮我就听见茶园方向有动静,想着劝你们,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
“村长,”吴邪把那卷地图铺开在石桌上,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泛黄的草纸上,勾勒出地下结构的阴影,“您看看这个。”
村长探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火烫了似的猛地后退,后腰撞在石磨边缘,发出“咚”的闷响。他踉跄着扶着磨盘才站稳,声音抖得不成调:“这……这是茶园底下的……怎么会……”
“老茶园底下的结构,”胖子蹲下身,手指点在地图中央的方形标记上,“我们在下面找到了这个,还有陈家的标记。您之前说陈家祖坟早没了,可这底下明显是座墓,石门上的雕花看着就不是寻常人家的手笔。”
村长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最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磨盘滑坐在地。他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荷包,烟叶撒了一地也没顾上捡,卷了半天卷不成烟,打火机“咔哒咔哒”响了七八下才点着,猛吸一口,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那不是陈家的坟……是陈家守的坟……”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潭,吴邪和胖子都愣住了。
“守的坟?”吴邪追问,“守谁的?”
村长吐出个烟圈,烟雾模糊了他满脸的皱纹:“这事儿得从民国二十三年说起……那年秋天连着下了四十天雨,山洪把村东头冲塌了半片山,就在那时候,村口来了辆黑色轿车,下来户姓解的人家。男主人穿着长衫,戴着金丝眼镜,说话斯斯文文的,带着个怀孕的婆娘和两个佣人,说是避祸的,给了村里二十块大洋,就在老茶园边上盖了三间瓦房。”
他磕了磕烟灰,烟灰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那户人家不爱跟村里人打交道,只雇了陈家老太爷帮忙打理茶园。第二年开春,那解老爷突然没了,说是急病去世。下葬那天怪得很,没请道士没吹唢呐,半夜三更的,解家婆娘带着佣人把人埋进了茶园深处,还给了陈家老太爷一箱银元,让他世代守着那地方,说只要守着,每月都会有人送钱来。”
“解家?”吴邪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击,心里那根名为“线索”的弦又被拨动了,“那守墓人怎么成了‘墓中人’?地图上这具骸骨的位置,就在主墓室旁边。”
村长的声音沉了下去,像落进了深潭:“前几十年乱的时候,县里来了伙戴红袖章的,说是破四旧,拿着锄头铁锹就往茶园冲。守墓的是陈家最后一个老爷子,那年都七十多了,揣着把柴刀就拦在茶园门口,跟那些人从太阳落山斗到天快亮……”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第二天村里人去看,只见茶园被翻得像块烂地,泥土里混着血,陈家老爷子和那伙人的尸体都不见了,只找到半截柴刀和个被踩扁的铜烟袋——那是老爷子从不离身的东西。”
胖子拍了下大腿,震得石桌上的空碗都跳了跳:“合着我们刚才在底下见着的骸骨,就是那陈家老爷子?不对啊,那骸骨穿的是迷彩服,袖口还有个‘探’字的补丁,哪像几十年前的人?”
“是后来闯进茶园的人,”村长磕了磕烟灰,火星落在地上,“陈家就老爷子一个人,无儿无女。前几年有伙人拿着金属探测器来村里,说是地质勘探的,结果半夜偷偷摸进了茶园,之后就没出来过。村里人都说,是被山里的野物拖走了……”
吴邪皱眉:“那我们在石室里见到的‘守墓人,终成墓中人’刻字,是谁留下的?”
闷油瓶这时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之前找到的木牌和那半块玉佩,轻轻放在村长面前。木牌边缘已经磨损,上面“陈”字的刻痕里还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像是干涸的血迹。村长一看,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这是陈家的信物!那木牌是守墓人的凭证,代代相传的,玉佩是两半的,一半给守墓人,一半……解家的人说,要放在墓里陪着解老爷……”
“墓里的那半,我们找到了,”吴邪指了指闷油瓶的兜,“可石室里那具骸骨,明显是近几年死的,他为什么会在那儿?还有地上拖拽的血迹,从入口一直延伸到密林里。”
村长沉默了很久,烟卷烧到了尽头,烫了手指才猛地回神:“前两年确实有个年轻人来过,说是解家的远房亲戚,来寻祖上的东西。他在村里住了半个月,天天往茶园跑,有天早上就没人了。我估摸着……是他闯进了墓里,不知怎么就没出来。至于那血迹……”他抬头看向密林的方向,眼神里带着惧意,“老人们说,茶园里有‘东西’,守墓人在的时候能镇住,守墓人没了,那‘东西’就出来了……”
胖子嗤笑一声:“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我看八成是那年轻人同伙干的,分赃不均杀了人,拖去山里埋了。”
吴邪没说话,视线落在地图上那道从主墓室延伸出去的暗河标记上。刚才在地下时,他就闻到过淡淡的水腥味,只是当时急于找到出口没细想。
闷油瓶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破了午后的闷热:“暗河。”
他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暗河与主墓室连接的位置:“骸骨手腕有勒痕,是被拖进暗河的。血迹到河边就断了。”
吴邪一愣:“你是说,有人把他拖进了暗河?”
“不是人,”闷油瓶抬头看向密林深处,那里的树叶无风自动,“是水流的方向。”
胖子挠了挠头:“啥意思?难不成是水把尸体冲走了?”
“是他自己爬进去的,”闷油瓶淡淡道,“骸骨的膝盖和手肘有磨损痕迹,是爬行造成的。他在躲避什么。”
这时,院门外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树枝被折断的声音。王盟刚要去看,就见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野狗窜了进来,嘴里叼着块撕碎的迷彩布,布上沾着些黑色的淤泥,腥臭扑鼻。
胖子眼睛一眯:“这布看着眼熟——跟石室里那骸骨穿的一模一样!”
吴邪站起身,看向野狗跑来的方向,那正是暗河在密林里的出口位置。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墓里看到的情景:石门后的石壁上,除了“守墓人”的刻字,还有几个模糊的数字,像是日期——2018年7月15日。
“村长,”吴邪问道,“前两年那伙地质勘探的人,是几月份来的?”
村长想了想:“好像就是七月……那年汛期来得早,他们来的时候还带着雨衣呢。”
吴邪心里一动:“那解家后来有消息吗?那个下葬的解老爷,有没有后人来找过?”
村长摇了摇头:“解家婆娘在解老爷下葬后没多久就走了,说是回娘家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过。倒是十年前,有个姓霍的女人来过村里,拿着张老照片问解家的事,照片上就是那个穿长衫的解老爷。我跟她说了前因后果,她听完就在茶园门口站了一下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胖子咂咂嘴:“姓霍?这姓听着耳熟……”
吴邪没接话,目光落在闷油瓶手里的玉佩上。阳光透过玉佩的裂纹,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某种密码。他突然想起杭州老宅里那只上了锁的木箱子,爷爷临终前说过,箱子里藏着和“解连环”有关的秘密。
“解家老爷的名字,您知道吗?”吴邪追问。
村长掐灭烟头,在地上蹭了蹭:“记不清了……只记得陈家老太爷提过一句,说解老爷是从南边来的,说话带点长沙口音,左手手腕上有个铜钱大小的胎记。”
闷油瓶的手指突然顿了一下。
吴邪看向他,只见闷油瓶正盯着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猛地想起,上次在巴乃的湖里,小哥受伤时,他曾见过那个位置——确实有个浅褐色的胎记,形状像枚模糊的铜钱。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院门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响着。
胖子看看吴邪,又看看闷油瓶,挠了挠头:“咋了这是?小哥你也有胎记?这世上巧合多了去了……”
闷油瓶没说话,转身走进屋里,片刻后拿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出来。他把红布掀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已经氧化发黑,边缘刻着缠枝莲纹,背面正中央刻着个“解”字。
“这是从主墓室石棺底下找到的,”闷油瓶的声音依旧平淡,“里面藏着这个。”
村长看到青铜镜,突然“啊”了一声,指着镜面边缘的一处缺口:“这镜子……我小时候见过!陈家老太爷总把它藏在枕头底下,说是解家留下的信物,说如果有一天解家后人拿着另一半镜子找来,就把这镜子交给他……”
吴邪凑近一看,那缺口的形状,正好能和他脖子上挂着的半块青铜镜对上——那是爷爷留给他的遗物,他戴了二十多年。
午后的阳光穿过院子里的老槐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吴邪摸着脖子上的青铜镜,突然明白过来:有些事,不是巧合,是早就埋下的伏笔。
胖子咽了口唾沫:“合着咱们这趟,不光是挖斗,还挖出个认亲现场?”
吴邪没理他,看向村长:“那暗河通向哪里?”
村长指了指西边的山:“一直通到黑风崖底下的深潭,那潭水是活水,底下暗流多,以前有采药人掉下去,就没捞上来过。”
闷油瓶把青铜镜重新包好,放进背包:“去看看。”
吴邪点头。有些答案,或许就藏在暗河尽头的深潭里。他看了眼石桌上的地图,突然发现主墓室的位置,正好对应着茶园中央那棵老槐树的树根——难怪那棵树长得比别处都茂盛,原来是靠着墓室里的地气。
王盟不知何时端着菜出来了,看到气氛凝重,小声说:“胖爷,吴邪哥,饭做好了,腊肉炖土豆……”
胖子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摸了摸肚子:“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探路!管他解家陈家,填饱肚子最要紧!”
吴邪笑了笑,拿起碗筷。阳光正好,饭菜冒着热气,虽然前路未知,但至少此刻,他们还能坐在院子里,听着蝉鸣,感受着脚下土地的温度。
至少现在,先好好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