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的天气火辣辣的，令人心烦意乱。

这山里风景不错，看来我眼光不差……吴邪想着。空气中忽的弥漫出一股山林特有的清香，吴邪刚把最后半句话在心里落定，鼻尖就钻进点别的味儿——不是松针的清苦，也不是腐叶的潮湿，倒像是什么东西在暗处发了霉，混着土腥气往肺里钻。

他下意识顿住脚，往身后瞥了眼。胖子正蹲在溪边撩水洗脸，呼噜噜的水声里夹着嘟囔：“天真你磨蹭啥呢？这破地方蚊子比云彩她家鸡还肥，再不走晚上得喂虫。

怕什么？我们有瓶爸爸。驱虫一级棒！

闷油瓶站在稍远些的坡上，背对着他们看林子深处。他那件深蓝色连帽衫被山风掀得动了动，露出半截苍白的后颈。吴邪盯着那截脖颈看了两秒，忽然觉得刚才那股霉味好像淡了，又好像钻进了骨头缝里——就跟以前在斗里闻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死气”有点像。

“没什么，”他应了胖子一声，抬脚往闷油瓶那边走，“就是觉得这林子太静了，连鸟叫都没有。”

闷油瓶这才转过身，黑瞎子给的那副墨镜在林子里显得有点多余，镜片反射着碎光。他没说话，只是往吴邪脚边瞥了一眼。

吴邪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见自己运动鞋边的落叶堆里，嵌着半片灰黑色的东西，边缘像被虫蛀过，隐约能看出是块布片，上面沾着的泥比周围的土要深上两个色号。

“胖子，”吴邪蹲下去用树枝扒拉了两下，“过来看看这啥玩意儿。”

山风正好在这时卷过树梢，刚才那股山林清香被吹得散了些，那股淡淡的霉腥气，又悄没声儿地漫了上来。

不会这么邪门吧……

算了……他习惯了。

吴邪捏着那半片布片在指尖捻了捻，土腥气混着霉味钻进鼻腔，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这味道太熟悉了，当年在斗里闻多了，现在哪怕淡得像层薄纱，也能瞬间勾出后颈的冷汗。

“胖子，别玩水了，过来看看这布。”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

胖子“啧”了一声，甩甩手上的水珠凑过来：“啥好东西？还能比溪里的石斑鱼稀罕？”看清布片上的纹路，他愣了愣，“这是以前地主死了裹尸用的——”胖子似乎感觉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才说完一句话，“——布……”

闷油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弯腰从落叶里又拈起一小截线头，灰黑色的，跟布片是同一种质地。他没说话，只是抬眼往林子深处瞥了瞥——那方向是村后没人打理的老茶园，去年暴雨冲垮了半面坡，之后就更少有人去了。

“估计是以前谁家藏东西，被雨水冲出来的。”吴邪把布片塞进兜里，拍了拍手上的土，“走了走了，再磨蹭回去该赶不上晚饭了，说好今天喝老村长送的米酒。”

胖子嘟囔着“说不定有宝藏”，却还是跟着往回走。三人踩着满地碎金似的阳光往村子方向挪，胖子嘴里碎碎念着晚上要炒个笋干腊肉，吴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眼角余光却总瞥见闷油瓶时不时回头看那片林子，手在口袋里攥得很紧，指节泛白，似乎有些不安。

这么一来，吴邪也有点心慌——能让小哥这样的事，他已经很就没见过了……

快到村口时，迎面撞见挎着竹篮的王盟，（前些天吴邪特地批准他来雨村休息会儿）篮子里装着刚摘的野草莓，红得发亮。“老板！你们可回来了，我等半天了，这草莓再不吃该坏了。”他看见吴邪，眼睛一亮，随即又说“对了，刚才碰见阿婆，她说后山老茶园那边好像塌了个土坎，让你们别往那边去，怕有蛇虫。”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老茶园？不就是闷油瓶刚才看的方向？

“塌个坎有啥稀奇，”胖子伸手抓了把草莓塞进嘴里，“山里年年雨季都这样。”

“阿婆说不一样，”王盟咂咂嘴，“说听见那边夜里有动静，像有人在刨土，她昨儿个去看，见着土坎底下露着块青石板，上面还刻着字，怪吓人的。”

闷油瓶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吴邪，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吴邪瞬间明白了——那布片，那霉味，恐怕跟那青石板脱不了干系。

“知道了，”吴邪扯了扯嘴角，拍了拍王盟的肩膀，“你先回去把米酒温上，我们去老茶园那边瞅一眼就回，省得阿婆瞎担心。”

胖子刚要反对，被吴邪一个眼神制止了。三人折道往老茶园走，越靠近那片坡地，空气里的霉味就越清晰，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像块湿抹布堵在嗓子眼。

转过一道弯，果然看见半面坡塌了，裸露出的黄土里嵌着块青石板，边角已经裂了，上面刻着的字被泥糊了大半，隐约能看出是类似“长眠”“归天”的字样。石板缝里卡着几缕灰黑色的布丝，跟吴邪兜里的布片一模一样。

闷油瓶蹲下身，用手指抠掉石板上的泥，露出下面更清晰的刻痕。不是常见的墓碑文，倒像是某种符咒，弯弯曲曲的，看着有点眼熟——跟当年在见过的某些图腾隐隐有些像。（但要说具体在哪见过的……他们应该都忘了）

“他娘的，这雨村还藏着这玩意儿？”胖子往后退了半步，“不会是什么油斗的入口吧？”

“不像，”吴邪盯着石板边缘的新鲜泥土，“这是刚被人挖过的痕迹，不是自然塌的。”

话音刚落，坡下忽然传来“哗啦”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滑了石头。三人对视一眼，闷油瓶率先冲了下去，吴邪和胖子紧随其后。

坡底的灌木丛被踩得乱七八糟，地上扔着个铁铲，铲头上还沾着湿泥。远处的林子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看背影不像村里人。

“追吗？”胖子攥紧了工兵铲。

闷油瓶摇了摇头，指了指铁铲旁的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干粮和几张皱巴巴的图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标注着“后山”“石台”的字样。

吴邪拿起图纸，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霉斑，忽然想起刚才那布片的味道。他抬头看向暮色渐沉的林子，忽然觉得这雨村的平静，像是湖面上的薄冰，看着结实，底下早已有暗流在涌动。

“先回去，”他把图纸折好塞进兜里，“这事没那么简单。”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只有晚风穿过茶园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身后跟着，一步一步，踩着他们的影子。

这样对吗？真的该为了一件与他们无关的事放弃安定的生活？吴邪觉得不值得。

看吴邪沉思，胖子一下就猜出了吴邪的心思，一手搭着吴邪肩膀，笑着说“咱哥仨什么没见过，大不了放弃也是一种美德，但我们其实应该去看看，管他是骡子是苍蝇拉出来溜溜……”

吴邪叹了口气，抬头时正撞见天边的晚霞——火烧云漫过黛色的山尖，把半片天空染成蜜色，连带着脚下的茶园都浮着层暖光。

闷油瓶不知何时走到了前面，深蓝色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正弯腰摘了片茶树叶，指尖捻着那点嫩绿，在晚风里轻轻晃。胖子嘴里还在念叨着“苍蝇骡子”，手却已经去够吴邪兜里的布片，想再琢磨琢磨纹路。

“回去吧，”吴邪拍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先吃点东西”

三人往村子走，影子在地上随脚步叠了又分。远处炊烟正袅袅升起，混着晚饭的香气飘过来，把那点若有似无的霉味彻底压了下去。老茶园的青石板、林子里的黑影、皱巴巴的图纸……好像都被晚霞浸软了棱角，暂时沉进了暮色里。

吴邪摸了摸兜里的布片，又看了眼前面闷油瓶的背影——那人走得不快，像是在等他们，手里的茶树叶被捻出了淡绿的汁水，在指尖留下清苦的香。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平静或许从不是一潭死水，就像这雨村的山，看着安稳，底下藏着多少石头与暗流，本就是它的一部分。

晚风掀起衣角时，吴邪听见胖子哼起了跑调的歌，调子还是那首《最炫民族风》，却被山风揉得软乎乎的。远处的狗吠声、灶间的柴火声、王盟在院里喊“米酒温好啦”的声音，像一张网，轻轻兜住了这渐沉的暮色。

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明天再说吧。至少此刻，米酒是暖的，身边的人是真的，这就够了。

管tmd呢，明天看看就是了……吴邪这么想着。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