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滴答声在病房里格外清晰。

我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搭在江述言的手背上。他整个人像一具没有生气的雕塑，胸口随着呼吸机的节奏微微起伏。窗外飘着细雪，寒意从玻璃缝里渗进来，在空气里结成了冰碴。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可现在要食言的人是你。"

手术同意书就揣在我白大褂内侧口袋里，纸角硌得胸口发疼。那上面签着我的名字，还有许文泽作为见证人的签名。我知道这决定有多疯狂，可每次看到他胸腔里那颗衰竭的心脏，我就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把我的换给他呢？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配型结果出来了。"许文泽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报告单，"除了你，再没有合适的供体。"

我点点头，接过报告单时指尖有些发抖。那些医学术语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最后都变成了一个意思——非我不可。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许文泽的声音很沉，"术后你最多活五年，而且..."

"而且他能多活三十年。"我接过话头，"这就够了。"

许文泽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手术安排在凌晨两点。你要不要...跟他说句话？"

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握着江述言的手。那双手曾经紧紧抱着我，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温暖。记得有次暴雨夜他发烧到39度，还非要开车送我回家。我说他傻，他却笑着说："我怕你淋雨感冒。"

"他要是知道真相..."许文泽欲言又止。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我站起身，白大褂下摆扫过病床，"麻烦你了，老许。"

走出病房时，我听见许文泽在身后轻声说："林昭，你这是在害自己。"

是啊，我在害自己。可如果能用我的心脏换他活着，这个代价我愿意付。

手术准备室冷得刺骨。

我坐在长椅上，手里的笔悬在同意书上方很久。签字栏空着，像一张等待填满的空白人生。手指突然抖了一下，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点。

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来。第一次见面那天他穿着深灰色西装，站在医学院礼堂的讲台上。那时他是来给我们做讲座的企业家，我是台下某个不起眼的学生。后来他请我喝咖啡，说喜欢我认真记笔记的样子。

笔尖终于落下，字迹工整得不像话。

"林医生？"护士过来提醒时间，"该换衣服了。"

我站起身时差点踉跄。身体比想象中更虚弱，可能是刚才抽血检查的关系。经过走廊时，余光瞥见窗外站着个人影。苏晚？她怎么来了？

脚步停顿了一瞬，终究没敢回头。

麻醉前的最后时刻，我请求护士让我再看江述言一眼。

推着平车经过他病房时，我伸手触碰他的手指。那么冷，比冬夜的风还要冷。我想起去年冬天，他握着我的手说："昭昭，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病人，该走了。"护士催促道。

眼泪突然模糊了视线，我赶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车子转过拐角时，我看见许文泽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那是我留给江述言的信，上面只写了五个字："我不爱你了。"

手术灯熄灭时，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我靠着镇痛泵的按钮醒来，浑身像被碾过一样疼。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钻心的痛。床头柜上摆着那封信，墨迹干了，字迹依然清晰。

撑起身子时，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我摸索着穿上外套，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直冒冷汗。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病房，我把信放在枕边，摸着胸口慢慢往外走。

寒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咳嗽起来。每咳一声，胸口就撕裂般地疼。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随时会断的线。

"活下去啊。"对着医院的方向，我轻声说。

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是谁打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我蜷缩在出租屋的床上。胸口的疼痛越来越频繁，但比起这个，更让我难受的是空荡荡的心口。手机在枕头下震动，我知道肯定是许文泽打来的。

没有接，也没有看。

此刻的重症监护室里，江述言正死死攥着那封信。他刚拔掉输液管，脸色比昨天好些，但眼神里全是血丝。床头柜上散落着撕碎的纸片，全是我写的那封信。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他抓住许文泽的衣领，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为什么让她替我做手术？"

许文泽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因为她不想让你知道。"

窗外，苏晚提着保温桶走进来。她看见地上散落的纸片，手一抖，汤洒了一些在手上。

"江总，"她强作镇定，"喝点汤吧。"

江述言猛地转身，一把将床头柜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瓷碗摔得粉碎，汤汁在地上蜿蜒成一条暗红色的河。

"滚出去！"他嘶吼着，"都给我滚出去！"

苏晚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地上那些碎片，突然想起昨夜在窗外看到的一幕。林昭被推着经过走廊时，回头望的那一眼。那眼神里藏着太多东西，多得她不敢细想。

"林医生..."她刚开口就被打断。

"别提他！"江述言的声音像刀子一样锋利，"从今以后，谁都不许提他！"

我蜷缩在出租屋的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手机还在震动，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拿。胸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像在提醒我：这颗心，终究不属于我了。

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