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近日东槊国遣使入盛京，明面上是递上国书，言辞恳切地表达欲与大靖重修旧好，永结盟谊。

朝堂上下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豺狼披上羊皮的把戏。东槊对大靖疆土的觊觎之心从未熄灭，此番“修好”，名为睦邻，实为刺探虚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为彰显“友好”氛围，两国约定举行一场蹴鞠大赛。此刻，皇家蹴鞠场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旌旗招展，锣鼓喧天，看台上黑压压一片的观众，都在声嘶力竭地为场中的大靖男儿们呐喊助威。

然而，场上的形势却不容乐观。东槊国的球员，个个身形魁梧，打法粗犷野性，如同草原上扑食的饿狼，充满了原始的力量与凶悍。

反观大靖一方，虽技艺精湛，但在对方不讲道理的身体冲撞和近乎野蛮的拼抢下，阵型屡屡被冲散。

上半场结束的锣声敲响时，记分牌上的数字刺眼地宣告着差距：

东槊：十九筹

大靖：十五筹

更令人揪心的是，一名大靖主力球员在拼抢中被东槊球员一记凶狠的“意外”扫堂腿踢中，惨叫着抱着小腿倒地，痛苦翻滚，显然已无法再战。

看台最高处，东槊使节团首领，一个蓄着浓密胡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得意洋洋地捋着胡须，对着面色沉凝的皇帝方向，声音洪亮地“安慰”道：“陛下勿忧！蹴鞠场上，磕碰受伤在所难免嘛！看来今日，还是我东槊的儿郎们，球技略胜一筹啊！哈哈哈！”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

这场球赛关乎国威！赵泠坐在看台上，掌心已攥出了冷汗。

这场球绝对不能输！至少也要拼个平局！否则大靖颜面何存？东槊的气焰将更加嚣张！

眼见下半场即将开始，大靖队因伤换人后士气更加低迷。

赵泠见此不妙心念电转，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形。她用更衣的借口悄然离席。

避开喧闹的人群，她熟门熟路地溜到了蹴鞠队专用的更衣院落。

赵泠四处探头看了看，更衣室内空无一人。她迅速在存放备用球衣的柜子里翻找，终于找到一套尺寸勉强合身的靛青色蹴鞠服。她抱着衣服，刚想推开内室的门进去更换——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了。

一个只穿着贴身中衣、显然正在换装的少年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赵泠眼帘！

少年身形挺拔，肩宽腰窄，白皙的胸膛肌肤，紧实而富有力量感，流畅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起伏，如同精心雕琢的玉石，充满了蓬勃的青春张力。

赵泠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血液瞬间涌上面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呆立当场，眼睛仿佛被黏住了，竟忘了移开视线。

少年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吓到！他猛地低头，手忙脚乱地将敞开的衣襟死死拢住，俊朗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极度的错愕与惊慌。

当他看清眼前之人是谁时，惊讶得几乎失声：“泠……泠妹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是男子内室！”

赵泠这才如梦初醒，像被烫到一般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楚归鸿，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声音细若蚊呐，支支吾吾的说着：“我……我来换衣服！下半场……我要上场！这场球赛关乎大靖尊严，所、所以……”

“胡闹！”楚归鸿的声音立刻带上了一丝严厉，他迅速套上外袍，快步走到赵泠身后，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担忧，“你是女子！这太冒险了！万一被发现了如何是好？而且东槊人下手狠辣，方才你也看到了！你若受伤，我……该如何向太后娘娘和陛下交代？” 情急之下，那声“我”几乎脱口而出，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赵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狂乱的心跳和脸上的热意，转过身来，虽然脸颊依旧绯红，但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坚定与神采：“归鸿哥哥，我可是京城第一女武士，公认的‘文武双全’！论武艺骑射，寻常男子未必及我！东槊人四肢发达是没错，可论头脑策略，他们差得远！”

她扬了扬手中的面具，“再说了，大家都戴着面具，场上混乱，谁认得出来？只要你我不说，谁会知道？”

她越说越有底气，眼神灼灼地看着楚归鸿：“我看你这架势，也是准备上场力挽狂澜的吧？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定要杀杀他们的威风！”

两人的目光再次在空中交汇。楚归鸿看着她明亮的眼眸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和自信，心中的担忧与反对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他从不怀疑她的实力，只是……那担忧，似乎又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见楚归鸿眼神松动，神情复杂却不再坚决反对，赵泠心中一喜，立刻乘胜追击：“归鸿哥哥，眼下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你可有什么克敌制胜的良策？”

楚归鸿收敛了心神，俊脸微红，但眼神已变得锐利专注。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这才微微倾身，覆到赵泠耳边。

温热的呼吸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轻轻拂过赵泠敏感的耳廓。

赵泠只觉得一股细微的电流瞬间从耳尖窜遍全身，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心跳再次失序。她强自镇定，屏息凝神。

只听得楚归鸿用极低、极快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寥寥数语，却勾勒出一个精妙而大胆的战术布局。

赵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落入了星辰！方才的羞涩被巨大的兴奋取代。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狡黠又自信的浅笑，用力点头：“妙！此计甚妙！定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落花流水！”

战术既定，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与兴奋。楚归鸿的目光落在赵泠怀中抱着的蹴鞠服和她依旧泛着红晕的脸上，耳根也悄悄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色。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体贴：“那……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你快去换衣服。我……我去门外替你守着。”

说罢，几乎是有些同手同脚地转身，快步走出内室，轻轻带上了门。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内外。

门内，赵泠背靠着门板，手按着依旧狂跳不止的心口，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和一丝羞涩的红晕。

门外，楚归鸿背对着门，挺拔的身姿如同守卫的松柏，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和握紧的拳头，泄露了他同样不平静的心绪。

外面球场的喧嚣仿佛远在天边。这一方小小的、弥漫着淡淡皂角香气的更衣室内外，属于少年少女的隐秘同盟与心照不宣的悸动，在关乎家国荣辱的紧张氛围中，悄然绽放。

下半场的战鼓，即将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