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真容

炼神池的入口藏在妖兽森林最深处的寒潭底下。

　　凌绝按照玉简所示，在潭边布下避水阵，镇源玉悬在眉心，散出的金光将刺骨的潭水逼开三尺。越往下潜，水温越低，四周渐渐浮出密密麻麻的白骨，有的属于修士，有的属于妖兽，层层叠叠铺成一条通往秘境的路。

　　“果然是这里。”凌绝盯着白骨堆里嵌着的半截令牌，上面刻着的“炼”字，与残卷拓本上的笔迹丝毫不差。

　　潭底忽然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一面刻满符文的石门缓缓开启，门后是泛着紫光的甬道。凌绝刚踏入其中，石门便在身后轰然合拢，甬道两侧的烛火次第亮起，照亮墙上的壁画——那是幅献祭图，无数修士被铁链锁在池边，鲜血顺着沟壑汇入中央的池子，池水中浸泡着个蜷缩的身影，周身缠绕着灰色气流。

　　“混沌灵根……”凌绝指尖抚过壁画，颜料下的石头还带着未散尽的血腥气，“原来这里真的是铸根之地。”

　　甬道尽头是座圆形石室，中央果然有座池子。池水呈墨黑色，表面漂浮着点点银光，像是无数星辰沉在水底。池边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炼神池”三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却透着说不出的悲凉。

　　“这就是炼神池？”凌绝皱眉，池水中感受不到丝毫灵气，反而有种吞噬一切的吸力，“不对，这气息……和我体内的混沌灵力完全相反。”

　　他刚要靠近，池水中突然涌起一股黑浪，凝结成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没有五官，声音却清晰地传来：“三百年了，终于有人来了。”

　　“你是谁？”凌绝握紧镇源玉，古玉突然变得滚烫，背面的地图纹路正与池边的符文产生共鸣。

　　“我是守池人。”黑影缓缓抬起手，指向石碑，“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石碑后面。”

　　凌绝绕到石碑后，只见背面刻着几行新字，墨迹尚未干透，显然是近年才刻上去的：“吾乃玄阳，以残躯镇池三百年。炼神池非铸根之地，实为封印混沌魔源之所。所谓‘万人精血’，是当年封印魔源的修士自愿献祭……”

　　“玄阳？”凌绝猛地回头，“你不是死了吗？”

　　黑影发出低沉的笑声：“金丹碎体是真，但我留了一缕残魂在池底。你以为陈婆婆给你的玉简是引路符？那是我托她转交的锁魂咒，只要你踏入此地，就会被炼神池的魔气同化。”

　　凌绝心中一沉，果然感到体内的混沌灵力开始躁动，像是要挣脱束缚冲入池中。他看向镇源玉，古玉的金光已黯淡不少，边缘甚至泛起了黑色。

　　“为什么？”他咬着牙问，“你既然在封印魔源，为何还要引我来这里？”

　　“因为你是唯一能承载魔源的容器。”黑影缓缓凝聚出五官，赫然是玄阳真人的模样，“混沌灵根根本不是人为铸造，而是天地孕育的‘容器’。当年诸神陨落时，混沌魔源附在一块陨石上坠落，我等修士以血肉为锁，将它封在炼神池。可三百年过去，封印快撑不住了……”

　　玄阳的虚影指向池心：“你看那里。”

　　池水剧烈翻涌，露出底下的景象——一枚拳头大的黑色晶石悬浮在池底，表面爬满血色裂纹，每道裂纹里都渗出丝丝黑气，正是凌绝在赵峰等人身上见过的魔气。

　　“这才是魔源的本体。”玄阳的声音带着疲惫，“当年我发现有人想夺取魔源，故意放出‘炼神池能铸混沌灵根’的谣言，又假造残卷，就是为了引幕后黑手现身。可惜我终究没能查到是谁，只能布下这个局。”

　　凌绝突然想起陈婆婆说的话：“那陈婆婆……”

　　“她什么都不知道。”玄阳摇头，“我只告诉她，你是解开炼神池秘密的关键。至于你手腕的镇源玉，是当年封印魔源的首座留下的，他算出三百年后会有混沌灵根降世，特意留玉为你稳固灵根，免得你提前被魔源吞噬。”

　　一切似乎都对上了，可凌绝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盯着玄阳的虚影，突然注意到对方袖口露出的半截玉佩——那玉佩的纹路，竟与李月瑶受伤时掉落的碎玉一模一样。

　　“李月瑶的伤……是你做的？”

　　玄阳的虚影猛地一震，随即冷笑：“她是魔源外泄时沾染了魔气的孩子，留着终是祸害。我本想借你的手除了她，没想到你竟用定魂珠救她……”

　　“撒谎！”凌绝突然怒吼，镇源玉骤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定魂珠能净化魔气，若她真是魔源所染，根本不可能被救活！”

　　金光如利剑般刺向玄阳的虚影，对方发出一声惨叫，竟在光芒中化作无数黑色蝙蝠。池水中的魔源晶石剧烈震颤，裂纹里涌出的黑气凝聚成个扭曲的“卍”字符号——正是魔修标记！

　　“果然是你！”凌绝终于明白，“你根本不是在封印魔源，你是在培养它！那些被魔气操控的修士，都是你用来滋养魔源的养料！”

　　蝙蝠群突然汇聚成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正是在青云宗外逃走的魔修。面具人发出嘶哑的笑：“不错，玄阳早就被我夺舍了。三百年前，是我故意让他误以为在封印魔源，实则是借他的修为催化魔源觉醒。至于你，”他指了指凌绝，“混沌灵根本就是魔源的伴生物，你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我复活的容器！”

　　池底的魔源晶石突然炸裂，黑色气流如潮水般涌向凌绝。他感到丹田剧痛，混沌灵力不受控制地暴涨，竟开始主动吞噬那些黑气。

　　“看吧，你们本就是一体。”面具人步步紧逼，“三百年前，我用万人精血催化魔源，才孕育出你这混沌灵根。只要你彻底融合魔源，我就能借你的身体重回世间，到时候整个修真界……”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道白光突然从甬道入口射来，直取面具人后心。李月瑶拄着剑站在石门边，脸色苍白如纸，手腕的伤口重新裂开，定魂珠在她掌心熠熠生辉：“放开他。”

　　“定魂珠？”面具人转头的瞬间，凌绝看清了面具下的脸——那是张与陈婆婆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狰狞的疤痕。

　　“师……师姐？”李月瑶的声音带着颤抖，“你不是在三十年前的大战中死了吗？”

　　面具人扯下青铜面具，露出个冷笑：“死？我只是借魔源的力量换了副容貌。师妹，当年若不是陈婆婆偏心，把定魂珠传给你母亲，哪有你们李家什么事？”

　　凌绝脑中轰然一响。陈婆婆、定魂珠、李家、三百年前的封印……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是你把我放在乱葬岗的？”他盯着那张脸，“也是你操控烈火门和万法阁的人？”

　　“是又如何？”女人抬手一挥，无数黑色藤蔓从池底钻出，缠住李月瑶的四肢，“等你融合魔源，我就杀了这丫头，夺回定魂珠，再让陈婆婆亲眼看着她守护的青云宗化为灰烬！”

　　藤蔓越收越紧，李月瑶的嘴角溢出鲜血，却依旧将定魂珠推向凌绝：“凌绝，用定魂珠……净化它！”

　　白光与黑气在石室中碰撞，凌绝突然明白了混沌灵根的真正用途——不是吞噬，而是净化。他猛地将定魂珠按在眉心，混沌灵力与白光交织，化作道灰色光柱直冲魔源。

　　“不！”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身影在光柱中渐渐消散，“我谋划三百年，绝不会输！”

　　光柱散去时，池底的魔源已化作点点星光，李月瑶软软地倒在地上。凌绝冲过去抱住她，却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定魂珠……用了太多灵力……”李月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你的‘锁’……陈婆婆说，只有李家血脉，能暂时锁住你的混沌灵力……”

　　她抬手抚过凌绝的脸颊，指尖的温度渐渐变冷：“别恨陈婆婆，她只是想护着你……”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彻底化作光点，融入定魂珠中。古玉落在凌绝掌心，表面多了道月牙形的印记，像极了李月瑶笑起来的眼睛。

　　石室开始剧烈摇晃，炼神池的封印解除后，整个秘境都在崩塌。凌绝攥紧定魂珠，转身冲出甬道，身后的炼神池在轰鸣声中渐渐沉入潭底，只留下满地白骨，在潭水的冲刷下，露出了“守”字令牌的全貌。

　　回到青云宗时，陈婆婆正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见他回来，递过个木盒：“这是月瑶留给你的。”

　　盒中是半块玉佩，与凌绝从面具人那里看到的另一半，正好能拼成完整的“陈”字。

　　“她师姐当年因嫉妒入魔，我一直没敢告诉你真相。”陈婆婆的声音带着哽咽，“月瑶知道自己是锁，却还是选择用定魂珠救你……”

　　凌绝握紧玉佩，定魂珠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他望向东方的天际，那里的乌云虽已散去，却隐隐传来更沉的雷声——他知道，净化魔源只是开始，当年参与封印的修士家族中，或许还藏着更多秘密。

　　而李月瑶化作的印记，正在定魂珠上缓缓流转，像是在说：路还长，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