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俞推开医院会议室的门，里面已经坐满了科室的医生和院领导。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像是期待，又像是审视。

"谢医生，这边。"周主任向他招手，指了指身边空着的座位。

谢俞走过去坐下，发现桌上放着一份文件，封面印着「关于任命谢俞同志为外科副主任的通知」。他眉头微蹙，抬头看向周主任。

"院领导一致通过的决定。"周主任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你那台手术做得漂亮，钟家专门给院长写了感谢信。"

谢俞刚要开口，会议室另一端传来一声清晰的冷哼。循声望去，是副主任医师刘培生，一个在院里工作了十五年的资深医生。刘培生对上谢俞的目光，迅速别过脸去，但眼中的不满显而易见。

院长开始讲话，先是例行公事地总结近期工作，然后宣布了对谢俞的任命。掌声响起，但并不热烈。谢俞注意到有几个人只是敷衍地拍了两下手就放下了。

会议结束后，谢俞本想直接离开，却被几个同事围住道贺。他应付了几句，借口还有病人要查看，匆匆脱身。走廊上，他松了松领口，感觉会议室里的空气令人窒息。

"谢医生，恭喜。"林敏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手里捧着一杯咖啡，"我就知道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谢俞接过咖啡，道了声谢。林敏今天化了精致的妆，白大褂下露出浅蓝色的衬衫领口，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

"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谢俞抿了一口咖啡，太甜了，不是他喜欢的口味。

"钟氏集团那个手术真的很复杂，换成别人可能就..."林敏突然压低声音，"对了，今早的财经新闻你看了吗？"

谢俞脚步一顿："什么新闻？"

林敏眨眨眼："就是钟氏集团和朝俞科技的那个...啊，你可能太忙没注意。"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下周的学术交流会，你要不要..."

"林医生。"谢俞打断她，"我还有病历要写，失陪了。"

回到办公室，谢俞关上门，立刻拿出手机搜索财经新闻。第一条跳出来的标题就让他瞳孔微缩——《钟氏集团疑似与朝俞科技竞争对手联手，商业版图或将重组》。

文章配图中，钟成海和徐铭并肩走出某高档会所，面带微笑。拍摄日期显示是昨天，也就是钟益手术后的第二天。

谢俞的拇指悬在贺朝的电话号码上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如果贺朝想让他知道，会主动告诉他的。他们之间向来如此，尊重彼此的专业领域，不轻易越界过问对方工作上的事。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钟成海似乎同时出现在了他们两人的世界里。

谢俞打开电脑，准备写病历，却发现邮箱里有一封匿名邮件。主题栏空着，发件人显示为一串乱码。他点开邮件，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他和钟成海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交谈的画面。照片拍得很清晰，能清楚地看到钟成海脸上感激的表情和他自己平静的侧脸。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医术高明，还是关系特殊？」

谢俞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收紧。这不是单纯的祝贺或质疑，而是一个警告，一个威胁。他迅速查看了邮件头信息，却发现追踪不到真实IP地址。

正当他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这封邮件时，办公室门被敲响。

"请进。"

护士长推门而入，脸色有些古怪："谢医生，外面有记者想采访您，关于钟益的手术..."

谢俞合上电脑："医院规定，医护人员不得私自接受媒体采访。"

"我知道，但是..."护士长犹豫了一下，"他们说已经得到了钟先生的许可，而且..."她压低声音，"他们手上有您和钟先生谈话的照片，说如果您不接受采访，就会按照自己的理解报道。"

谢俞眼神一冷。这分明是威胁。

"让他们等着，我先去看看病人。"

钟益的病房在VIP区，门口站着两个保镖模样的男子。见到谢俞，他们微微点头让开。病房里，钟益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电视。见到谢俞进来，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谢医生，我爸说我是你救回来的。"

谢俞检查了一下监护仪的数据："手术很成功，但你还需要休息。"他看了看钟益的脸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钟益摇摇头："就是有点疼。"他顿了顿，"谢医生，我爸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谢俞正在记录数据的手停住了："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他打电话，我听到他说什么'媒体'、'控制舆论'之类的。"钟益苦笑，"他一向这样，觉得钱和权能解决一切问题。"

谢俞没有接话，只是例行检查了伤口，调整了输液速度。离开前，钟益突然叫住他。

"谢医生，如果...如果有人找你麻烦，告诉我。我爸虽然霸道，但对我有求必应。"

谢俞看了他一眼："专心养病。"说完，转身离开。

走廊上，钟成海正迎面走来。他身边跟着一个拿录音笔的记者，两人似乎相谈甚欢。见到谢俞，钟成海脸上立刻堆满笑容。

"谢医生！正好，这位是《都市健康》的记者，想采访一下我儿子的治疗情况。"

记者是个年轻女性，眼睛在看到谢俞时明显亮了起来："谢医生，久仰大名！能否请您谈谈这次手术的创新之处？听说钟先生的手术风险极高，您是如何..."

"抱歉。"谢俞冷淡地打断她，"患者隐私和医疗过程属于机密信息，不便透露。如果有专业方面的疑问，可以联系医院宣传科。"

记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是钟先生说..."

"钟先生不是医疗专业人士。"谢俞看向钟成海，眼神锐利，"作为医生，我的职责是救治病人，不是制造新闻。"

钟成海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谢医生说得对，是我们考虑不周。"他对记者使了个眼色，"不如改天再约？"

记者不情愿地离开了。等人走远，钟成海才转向谢俞，声音压得很低："谢医生，我欣赏你的原则。但有时候，适当的曝光对大家都有好处。"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谢俞的白大褂，"特别是对年轻医生的...职业发展。"

谢俞直视他的眼睛："钟先生，令郎的手术很成功，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干涉医院的工作流程。如果有任何关于治疗的疑问，可以通过正规渠道提出。"

钟成海脸上的假笑终于消失了："年轻人，别太自以为是。"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你丈夫的公司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谢俞瞳孔微缩。果然，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钟先生，如果没有医疗方面的问题，我还有病人要查看。"说完，他绕过钟成海，大步离开。

回到办公室，谢俞立刻拨通了贺朝的电话，却被告知对方正在会议中。他留了言，然后打开电脑，开始详细记录钟益的治疗过程，包括每一个细节和决策点。如果钟成海想玩什么花样，至少医疗记录上不能有任何漏洞。

下班时间到了，谢俞脱下白大褂，正准备离开，办公室门又被敲响。这次是林敏。

"谢医生，能耽误你一分钟吗？"她神色有些慌张，"我...我可能发现了些事情。"

谢俞示意她进来，关上门："什么事？"

林敏咬着下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这是我刚才在资料室拍的，有人调阅了钟益的全部病历，包括你写的每一份记录。"她放大图片，"你看这个签名。"

谢俞凑近看去，调阅人签名处赫然写着"刘培生"三个字。刘培生是心外科医生，与钟益的治疗毫无关系。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正常的会诊流程..."林敏小心翼翼地说，"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谢俞点点头："谢谢。"他顿了顿，"这张照片..."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林敏连忙说，却在收起手机时"不小心"碰到了谢俞的手，然后像是触电般缩回，"抱歉！"

谢俞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时间不早了，你该下班了。"

走出医院大门，夕阳已经西沉。谢俞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胸口的闷气。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他需要时间理清头绪。

手机震动起来，是贺朝发来的消息：「刚开完会。今晚我做饭，买了你爱吃的鲈鱼。七点能到家吗？」

简单的文字让谢俞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稍放松。他回复：「现在就回。」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