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连娜转身回到阿廖沙床边。男孩依旧抱着那只洁白的舞鞋，小脸在周围狂喜的喧嚣中显得异常平静。他望着窗外咆哮的风雪，深陷的大眼睛里，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澄澈的了悟和……向往？
“阿姨，” 阿廖沙的声音依旧微弱，却清晰无比，他指着窗外漫天狂舞的雪花，“你看……它们在跳……”
叶连娜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狂风卷起雪片，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疯狂旋转、升腾、坠落……姿态狂放不羁，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自然的韵律。
“……像天鹅……” 阿廖沙喃喃地说，嘴角弯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弧度，“好多……好多受伤的……白色的天鹅……在风雪里……飞……”
叶连娜的心被这稚嫩却充满力量的想象狠狠击中。她蹲下身，紧紧抱住阿廖沙瘦小的身体，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滴在男孩怀中那只洁白的芭蕾舞鞋上，晕开一小片温暖的湿痕。
“是的，阿廖沙，” 她哽咽着，声音却无比温柔而坚定，“它们在飞。带着伤，也要飞。飞过冬天……飞向尼娜奶奶说的春天……”
医院里，转移的命令声、担架的碰撞声、伤员的相互鼓励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汇成了一曲前所未有的、充满生机的交响乐。窗外，列宁格勒1941年最严酷的冬夜依旧漫长，风雪依旧在废墟间呜咽咆哮，如同为所有逝者吟唱的、永恒的安魂曲。
但在战地医院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在一个失去左腿的男孩怀中，一只洁白的芭蕾舞鞋静静地躺着。它不再仅仅是斯维特拉娜的遗物，不再是尼娜最后守护的象征。它成为了一个信标，一个见证。它见证了饥饿、寒冷、死亡与绝望的至暗时刻；也见证了守护、传递、牺牲所点燃的、足以撕裂绝望帷幕的生命之光；更见证了一个孩子，在冰雪与硝烟中，用纯净的想象为无数“受伤的天鹅”插上翅膀，在狂风暴雪中倔强飞翔的、永不磨灭的希望。
风雪呜咽，舞鞋无声。而生命，正沿着那条用情报和牺牲换来的、狭窄却无比珍贵的生命走廊，如同解冻的冰河下奔涌的春水，向着生的彼岸，义无反顾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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