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枯瘦如爪的手,不顾一切地抓向那只被玷污的舞鞋!她要擦掉它!抹去那丑陋的污点!她要守护这最后一点纯净!守护斯维塔留在这世上的、最后的、不容亵渎的象征!
她的指尖,带着绝望的力量,触碰到了冰冷的缎面,触碰到了那片正在蔓延的、深色的湿痕……
就在这一刻。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的动作定格在扑出的瞬间。
她的指尖停留在那片污渍之上。
她浑浊的、因极度痛苦和愤怒而圆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鞋。
她干瘪的胸膛,维持着最后一次吸气后鼓起的姿态。
然后,像一根绷紧到极限、最终无声断裂的琴弦。
尼娜·瓦西里耶夫娜的身体,保持着那个向前扑出、意图守护的姿态,彻底僵直。眼中最后一点愤怒和生命的光彩,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瞬间熄灭,只余下一片空洞的、凝固的、映照着马灯微光的死寂。
她向前扑倒。
身体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如同秋天最后一片枯叶,终于从枝头坠落。
她的手臂向前伸展,枯瘦的手指,距离那只被水滴玷污的芭蕾舞鞋,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指尖微微蜷曲,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固执地想要完成那个擦拭的动作。
地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盏马灯,依旧忠实地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昏黄的光晕,静静地笼罩着这凝固的一幕:
一双洁白的芭蕾舞鞋,其中一只的缎面上,晕开了一小片深色的、刺眼的污渍。
一个佝偻、枯槁的老妇人,向前扑倒在地,手臂绝望地伸向舞鞋,指尖悬停在咫尺之遥,永远无法触及。
她那空洞凝固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看”着那只被玷污的鞋。
光晕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风雪的呜咽声,如同遥远的、为这座城市和所有逝者吟唱的安魂曲,持续不断地从通风口灌入,在这寂静的死亡空间里盘旋、回荡。
那双芭蕾舞鞋,一只依旧洁白无瑕,在灯光下散发着脆弱而永恒的光泽;另一只,带着那片无法抹去的污渍,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如同一个被永远定格、无法愈合的伤口。它们并排躺着,像一对被命运撕裂的双生子,共同构成了列宁格勒1941年冬夜这场饥饿天鹅湖的,最终、最凄凉的休止符。
马灯的火苗,在玻璃罩内,依旧顽强地跳跃着,映照着那双鞋,映照着那具再无声息的躯体,映照着这方被世界彻底遗忘的、冰冷的角落。
时间在地下室里失去了流动的意义。只有马灯的火苗在玻璃罩内持续地、轻微地噼啪作响,忠实地维持着那一小圈昏黄的光晕,将死亡与寂静温柔地包裹。
尼娜·瓦西里耶夫娜的躯体伏在冰冷的地上,保持着向前扑出的姿态,像一座被风沙侵蚀殆尽的、古老的雕像。枯瘦的手臂向前伸展,嶙峋的手指微微蜷曲,距离那只被污浊水滴玷污了缎面的芭蕾舞鞋,只有不到一寸的永恒距离。她的脸埋在阴影里,只露出散乱的、如同枯草般的灰白头发。那双凝固的、空洞的眼睛,在阴影中似乎依然“看”着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舞鞋。
另一只舞鞋依旧洁白无瑕,在灯光的照耀下,安静地躺在她的指尖前方,散发着一种脆弱而执拗的光芒。那片晕开的污渍,在另一只鞋上,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一个被列宁格勒严冬和战争铁蹄粗暴烙下的印记。
风雪依旧在通风口外呜咽,如同永不止息的挽歌。
不知过了多久。一小时?一夜?时间在这凝固的死亡空间里毫无意义。
地下室的入口处,厚重的积雪被粗暴地拨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一道高大、臃肿的身影,裹挟着外面的风雪寒气,弯着腰,艰难地挤了进来。是那个在小巷里留下面包和马灯的士兵。
他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护耳棉帽和军大衣的领子上结满了冰霜。他显然刚从外面执行完任务,或者仅仅是寻找一个避风的角落。他跺了跺冻僵的脚,靴子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他下意识地低头,想看看昨夜留给那个老妇人的马灯是否还在燃烧。
然后,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