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卷着夏末特有的燥热,又裹着几分刚入夜的凉爽,吹得庙会入口那两串红灯笼晃晃悠悠。灯笼穗子扫过挂在旁边的彩色小旗,“哗啦”声混着远处戏台子传来的锣鼓点,刚走到巷口,就能闻见空气里飘来的甜香——是糖画熬得金黄的焦糖味,混着烤肠滋滋冒油的焦香,还有棉花糖蓬松又带着点奶香的甜气,连风都变得黏黏糊糊的,满是热闹的味道。
周熠攥着许愿安的手腕走在人群里,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他左边肩膀上挎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她出门前念叨要带的湿巾、纸巾,还有两瓶冰汽水,包带勒得肩膀有点沉,可他半点没觉得累,满脑子都在盯着周围攒动的人影——怕推着小推车的商贩撞到她,怕挤来挤去的小朋友蹭到她手里的东西,更怕人多把她跟自己冲散。直到感觉到掌心下的手腕轻轻动了动,许愿安的指尖悄悄勾了勾他的指缝,他才猛地回过神,耳尖有点发烫,悄悄把攥着她手腕的手松开,转而跟她十指扣住,力道放得很轻,却攥得很稳。
“人好多呀。”许愿安的声音被周围的喧闹裹着,软乎乎地飘进周熠耳朵里。她的眼睛早被满街的热闹勾得转不过来,左手边的糖画摊前围了一圈人,穿蓝布衫的老师傅正握着长柄铜勺,手腕轻轻一转,金黄的糖丝就落在青石板上,先画个圆圆的脑袋,再勾出长长的耳朵,最后点上两颗黑亮的眼睛——不过半分钟,一只胖乎乎的小兔子就成型了,老师傅拿根竹签往糖画底下一粘,递给旁边的小朋友,引得周围一阵欢呼。
右手边的套圈摊更是挤得水泄不通,红色的塑料圈在老板手里摞得老高,摊位里层摆着大大小小的玩偶、摆件,最显眼的就是许愿安心心念念的兔子灯——粉白相间的灯身圆滚滚的,两只长耳朵竖得笔直,耳尖还缀着浅粉色的绒球,灯杆上系着浅蓝的流苏,风一吹就轻轻晃,连灯身上画的小碎花都跟着动,像真的有只小兔子要从灯里蹦出来似的。
“周熠你看!”许愿安拉着他的手往套圈摊挤,马尾辫随着脚步晃悠,发梢偶尔蹭过他的胳膊,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就是那个兔子灯!你看它的耳朵,真的会动!”
周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立马挺直了腰板,像个要上赛场的运动员似的。他从口袋里掏出早就换好的硬币,都是一块一块的,叠得整整齐齐,递到老板手里:“老板,来二十个圈。”接过圈的时候,他还特意回头跟许愿安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自信:“放心,肯定给你套到。这套圈跟投篮一个道理,找好角度、控制好力道就行,比投篮简单多了。”
“哟,这么有信心啊?”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调侃,江屿拎着一串裹满糖霜的糖葫芦走过来,山楂颗颗饱满,糖霜在路灯下闪着亮晶晶的光。他咬了一口糖葫芦,糖霜在嘴里化开,甜得眯起了眼:“我刚在这边看了会儿,有个小伙子套了三十个圈都没中那兔子灯,你可别到时候让安安失望啊。”
周熠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拿起一个红色的塑料圈在手里掂了掂,圈边有点磨手,是经常被人捏握的痕迹。“我跟他们不一样。”他说着,手臂轻轻往后一扬,手腕一松,圈在空中划了个浅浅的弧,“嗒”地一下落在了兔子灯旁边的小熊玩偶上,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圈边擦着灯杆滑了下去。
周围有人发出一声惋惜的“哎呀”,周熠的脸有点红,刚要再拿一个圈,手就被许愿安轻轻拉住了。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湿巾,踮起脚尖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放得很柔:“没关系的,还有好多圈呢,你别急呀。”她的指尖蹭过他的皮肤,带着点湿巾的凉意,却让周熠的心里瞬间热了起来。
江屿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咬着糖葫芦笑:“听见没?安安都比你淡定。要不我来试试?我上次在公园套圈,套中了个比这个兔子灯还大的熊猫玩偶,现在还摆在我家客厅呢。”
“不用!”周熠立马把剩下的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他重新拿起一个圈,这次没急着扔,而是蹲下身,跟兔子灯平视,眼睛盯着灯底座的位置,在心里估算着距离。过了几秒,他深吸一口气,手臂轻轻一扬,圈飞出去的时候带着点风,在空中稳稳地转了个圈,然后“咔嗒”一声,刚好套在了兔子灯的底座上,稳稳当当的,没再滑下来。
“中了!中了!”许愿安一下子跳了起来,拽着周熠的胳膊晃了晃,眼睛亮得像庙会里挂着的灯笼,“周熠你好厉害!我就知道你能套到!”
周熠猛地站起身,心里的激动压都压不住,他从老板手里接过兔子灯,小心地拂掉灯身上沾的灰尘,然后双手递给许愿安,还帮她把灯杆上缠在一起的流苏理了理:“拿好啦,别被人碰到了。这个灯好像还能亮,等会儿天黑了咱们试试。”
江屿走过来,拍了拍周熠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调侃:“行啊,没吹牛,确实有点本事。对了,我刚才路过糖画摊的时候,听见老师傅说有橘子味的糖画,你上次不是说安安喜欢吃橘子糖吗?要不要去给她买一个?”
周熠眼睛一亮,刚要拉着许愿安往糖画摊走,又想起自己答应过给江屿留糖画的事,转头问他:“那你呢?你要什么味的?上次在小区里说好给你留糖画的,不能忘了。”
江屿挑了挑眉,指了指糖画摊的方向:“算你还没忘。我要个龙形的,小时候我爸总带我去庙会,每次都给我买龙形的糖画,说寓意好,现在想想还挺怀念的。”
三个人往糖画摊走的时候,许愿安悄悄把兔子灯往周熠那边靠了靠,让他的影子能罩着灯,怕来往的人碰到。风一吹,灯上的流苏扫过周熠的手背,他侧过头,刚好撞见许愿安偷偷笑的样子——她咬着嘴唇,嘴角的梨涡浅浅的,眼睛里映着路边的灯光,亮晶晶的,比手里的糖画还要甜。
到了糖画摊前,老师傅正忙着给一个小朋友画小猪佩奇。周熠拉着许愿安站在旁边等,跟老师傅说:“爷爷,我们要两个糖画,一个橘子味的小兔子,还有一个原味的龙。”老师傅点点头,等手里的小猪佩奇画完,就换了个装着橘子糖浆的勺子,开始画小兔子。
没过多久,两个糖画就做好了。周熠先把橘子味的小兔子糖画递给许愿安,又接过龙形的,小心地托着,怕糖丝断了。“慢点吃,别粘到嘴角。”他叮嘱着,还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到她手里。
许愿安咬了一小口糖画,甜丝丝的橘子味在嘴里散开,一点都不腻。她看着周熠小心翼翼托着龙形糖画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咬着糖画龙尾巴、笑得一脸满足的江屿,忽然觉得,这个夏夜的庙会,比她想象中还要热闹,还要甜——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有惦记了好久的兔子灯,还有暖乎乎的糖画,连风里的味道都变得格外好闻。
江屿咬着糖画,看着前面并肩走的两人:周熠走在外侧,时不时会把许愿安往自己这边拉一拉,避开路过的人群;许愿安手里举着兔子灯,另一只手拿着糖画,偶尔会把糖画递到周熠嘴边,让他也咬一口。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叠在一起,长长的,紧紧靠在一起,像被月光粘在了地上。
江屿故意放慢了脚步,跟他们拉开了点距离,忍不住笑,他可不想当电灯泡,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圆乎乎的,洒下的月光温柔得很,就像这个夏天里,慢慢发酵的、甜甜的心意。
往前走了没多久,天彻底黑了下来,庙会里的灯都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把整条巷子照得像白天一样。周熠想起兔子灯能亮,就从包里掏出一节电池,帮许愿安装了进去。按下开关的瞬间,兔子灯的肚子里透出暖黄色的光,映得粉白的灯身更可爱了,连耳朵上的绒球都好像染上了一层光。
许愿安举着兔子灯,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灯笼的光在地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兔子影子,跟着她的脚步一起动。周熠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看着那盏亮着的兔子灯,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真的不会结束——有热闹的庙会,有喜欢的人,有甜甜的糖画,还有一盏暖乎乎的兔子灯,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