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晚归邻居的脚步声，声控灯一层一层亮上去，又一层一层暗下来，像谁在数着这栋楼的心跳。他想起刚才牵她手腕时的触感，细瘦的，带着点夏夜里的凉，手链上的铃铛蹭过掌心时，那点痒意好像顺着血管爬到了心口，到现在还轻轻跳着。
第二天清晨是被蝉鸣叫醒的。天刚蒙蒙亮，淡金色的光就从窗帘缝里钻进来，落在地板上像根细带子。周熠翻身坐起来，抓过床头的运动服往身上套，拉链拉到一半时忽然顿住——这是和许愿安一起挑的款式，她的那件是浅蓝，他的是纯白，当时她还笑他穿白衣服容易脏，结果自己摔了一跤，膝盖上的泥印蹭到他衣服上，像朵歪歪扭扭的小野花。
七点还差五分，他攥着篮球站在许愿安家门前，指节刚要敲下去，门就“咔嗒”一声开了。许愿安穿着那件浅蓝色运动服，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发尾还沾着点没擦干的水汽，看见他时眼睛弯了弯，手腕上的铃铛跟着晃了晃：“就知道你会早来。”
“怕某人赖床。”周熠挑眉，目光落在她运动鞋上——是双新的，白色鞋边还没沾半点灰，“新鞋？”
“嗯，我妈说旧的那双鞋底磨平了。”她低头踢了踢地面，铃铛又响了，“走吧，去球场。”
清晨的篮球场空荡荡的，只有几只麻雀在篮筐上跳来跳去。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像撒了把碎金子。许愿安投篮的姿势有点笨拙，胳膊肘总是往外拐，球砸在篮板上弹回来，刚好落在周熠怀里。
“手腕再弯点。”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像这样，对准篮筐中间的黑框。”
她的头发很香，带着点洗发水的柠檬味，混着清晨的风飘过来。周熠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听见她轻轻“呀”了一声，篮球从手里滑出去，滚到了场边的树荫下。
“你离太近了。”她转身时，耳尖又红了，马尾辫扫过他的胳膊，像根软乎乎的羽毛。
“是你分心了。”周熠弯腰捡球，指尖在草地上蹭到点露水，凉丝丝的。他把球抛给她，“再投一次，这次准点。”
阳光慢慢爬高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草地上交叠着。许愿安终于投进了一个球，欢呼时手链的铃铛响得格外欢，像串小鞭炮。周熠看着她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脸颊的婴儿肥被阳光晒得粉扑扑的，像颗刚剥壳的水蜜桃。
“渴了吗？”他从背包里摸出两瓶冰汽水，瓶身还挂着水珠，“刚从冰箱拿的。”
“谢啦。”她接过去，指尖碰到瓶身时缩了一下，大概是被冰到了。汽水“啵”地一声被打开，气泡往上冒的声音里，还混着远处卖早点的吆喝声，蝉鸣也更响亮了些。
两人坐在场边的石阶上，脚边的草叶上还沾着露水。周熠看着她小口喝汽水，喉结轻轻动着，阳光从她的发梢漏下来，在下巴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手腕上的铃铛偶尔会响一声，和汽水冒泡的声音搅在一起，像支没谱的小调。
“下周庙会，记得穿舒服点的鞋。”他忽然想起什么，“人肯定多，别崴着脚。”
“知道啦。”她晃了晃脚，新鞋的白边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到时候我要套那个兔子灯，上次看阿姨拎着，耳朵还会动呢。”
“套不着怎么办？”周熠故意逗她。
“那你帮我套。”她仰头看他，眼睛亮得像盛了阳光，“你投篮那么准，套圈肯定也厉害。”
周熠笑了，刚想说点什么，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他妈发来的消息，问他要不要回家吃早饭。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远处的楼群里飘起了炊烟，空气里好像都飘着豆浆油条的香味。
“回去吗？”许愿安也看见了，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我妈估计也做好早饭了。”
“走。”他把空汽水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拉着背包带站起来，“下午要不要一起写作业？我那道数学题还没弄懂。”
“好啊，”她点头，脚步轻快地跟在他身后，手链的铃铛一路响着，“我正好也有几道题想问你。”
两人并肩往家走，影子在地上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分开。阳光穿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撒了把会跑的星星。周熠侧头看她，她正低头数着路边的地砖，马尾辫随着脚步轻轻晃着，手链的铃铛时不时响一声，像在数着回家的路。
他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真的很长，长到能装下好多好多这样的清晨，好多好多铃铛声，还有好多好多没说出口的话。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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