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刚落，最后一滴雨也被风吹着敲在了窗玻璃上。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很清新的味道。走廊里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有人扯着嗓子喊：“彩虹！有彩虹！”
许愿安正用直尺比着几何图形的辅助线，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她抬起眼，清冷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窗外——雨后天晴的天空像块被擦亮的蓝宝石，一道彩虹斜斜地架在教学楼与操场之间，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带被水汽晕染得格外柔和，连边缘都带着朦胧的光晕。不知是为什么，许愿安竟觉得雨天也挺好的，可能是彩虹很好看？
“安安！快出来看！”苏雨桐从外面跑进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老师都同意拿手机了，好多人在拍照呢！”
许愿安没动，指尖依旧搭在直尺上。初三的课间总是被试卷切割得零碎，她早已习惯了在喧闹中保持沉静。可苏雨桐不由分说地拽起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雀跃：“这可是大课间诶！再说啦~课间操取消了时间好长的，就看五分钟！好安安~你上次不是说想拍张天空的照片当桌面，这彩虹多合适啊。”
走廊里挤得水泄不通，初三的学长学姐们大多抱着书本，此刻也忍不住停下脚步，镜片后的眼睛里映着天边的亮色。许愿安被人群裹挟着往前挪了两步，下意识地往栏杆边靠了靠，避开身后推搡的肩膀。她的目光落在彩虹尽头，那里是操场边的香樟林，树叶被雨水洗得油亮，在风里轻轻摇晃。
“你不拿手机吗？”苏雨桐举着手机转着圈拍照，屏幕里的彩虹被她拍得歪歪扭扭，“你早上不是带备用机了吗？我看见你塞书包里了。”
许愿安沉默着摸出手机。那是部旧款的智能机，妈妈担心她放学路上淋雨，特意让她带着方便联系，早上交手机时，她鬼使神差地把它留在了口袋里。解锁的瞬间，屏幕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有眼尾的弧度比平时柔和了些。
她举起手机，镜头对准彩虹最清晰的那段弧度。风忽然吹过，带着香樟叶的清香，她的手腕轻轻晃了一下，镜头不由自主地往下移——
屏幕里闯进一道身影。
周熠站在香樟树下，离打闹的人群隔着两步远。校服外套被他随意地搭在肩头，露出里面的白T恤，领口沾着点没干透的潮气。许愿安歪了歪头心想（干净，可爱的小狗狗）他微微仰着头，微卷的碎发被风吹得拂过额头，侧脸的线条在透过云层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没像别人那样举着手机，只是安静地看着彩虹，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把彩虹的光都收进了眼底。
许愿安的指尖僵在屏幕上，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不是故意要拍他的。
“你拍什么呢？角度这么偏。”苏雨桐凑过来看她的屏幕，话音刚落就笑了，“哦——拍到谁啦。诶？一个小帅哥，一个人站那儿干嘛呢，像个小傻子。”
许愿安没说话，只是默默按下了暂停键。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周熠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转过头。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攒动的人头，隔着被风吹得摇晃的香樟叶，他的目光直直地撞进了她的镜头里。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像盛着揉碎的彩虹。
许愿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垂下眼，指尖飞快地把手机塞进校服口袋，冰凉的机身贴着掌心，却压不住那点莫名的发烫。这好像有点不像她了，在外人看来，许愿安一直是个成熟冷静的小大人，不会为什么事乱了阵脚，每次遇到事情都可以冷静的解决。她低头闭了闭眼睛，马尾的发梢轻扫过她的脸颊，有点微痒。她抬起头，假装继续看彩虹，眼角的余光却又忍不住又瞟向香樟树下——周熠还站在那里，只是此刻正和走过来的林浩说着什么，林浩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笑着回推了一把，那抹笑意比刚才更明显了些。
“这彩虹好像要淡了。”苏雨桐惋惜地说，“初三压力这么大，说不定下次见彩虹就是中考后了。”
许愿安“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渐渐模糊的彩虹上。周围的喧闹还在继续，有人在喊“再拍一张”，有人在争论彩虹到底有几种颜色，可这些声音仿佛都隔着一层水膜，模糊不清。她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方向。
上课铃响时，人群像退潮般涌回教室。许愿安一边跟着苏雨桐往回走，一边思考自己的变化。脚步依旧是惯常的从容，只是口袋里的手机像是生了根，硌得她有些不自在。路过三楼楼梯口时，恰好撞见周熠和林浩从三班出来。
“刚才那彩虹绝了，我拍了段视频，等下传给你。”林浩的声音很大，带着少年人的咋咋呼呼。
周熠笑着点头，抬眼时，目光正好与许愿安对上。
他的脚步顿了顿，耳朵尖悄悄泛起一点红，却还是先开口叫住了许愿安，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也看到彩虹了？”
许愿安的睫毛颤了颤，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声音清冷如往常：“嗯。”
“挺好看的。”没有人知道他说的是彩虹还是...他挠了挠头，像是在想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弯了弯嘴角，“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嗯。”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雨后的青草气息，很干净。走进教室时，苏雨桐还在叽叽喳喳地说刚才的彩虹多难得，许愿安却没怎么听。她坐下，翻开物理练习册，目光落在一道力学题上，可脑海里反复浮现的，却是屏幕里那个仰头看彩虹的少年，和他撞进镜头时，那双亮得像盛着光的眼睛。
口袋里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着，那段没头没尾的视频里，彩虹在慢慢褪色，可那个身影，却像被刻在了屏幕上，也刻在了她心里，漾开一圈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极浅极浅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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