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二节课的预备铃刚响过，海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许的书包时，指尖蹭到了对方校服口袋里的硬纸壳。“又带糖了？”他挑眉问，视线扫过许微微泛红的耳垂——这是对方藏不住事时的标志性反应。

许果然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摸出颗柠檬糖塞进海手里：“上次你说食堂的菜太咸。”糖纸在指尖沙沙作响，他抬头时正好撞进海的目光里，那双眼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此刻却看得格外认真，像要把他脸上的绒毛都数清楚。

“谢啦，班长。”海剥开糖纸，故意把糖块含得发出轻响。周围几个男生正起哄着讨论昨晚的球赛，有人拍了把海的后背：“等会儿体育课要不要组队？看你上次投三分的姿势，许给你补的吧？”

这话戳中了笑点，周围一阵哄笑。许的脸更红了，攥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海却伸手搭在他肩上，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怎么？羡慕啊？羡慕也让许给你补补？”他语气里的亲昵半真半假，落在旁人耳里是从小玩到大的熟稔，只有许能感觉到那掌心透过校服传来的温度，烫得像要钻进皮肤里。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海被篮球队的队友拉去占场地，刚把外套扔在看台上，就见贾抱着两瓶运动饮料站在旁边。“给你的。”她把其中一瓶递过来，眼神亮晶晶的，“冰的，刚从小卖部冰柜拿的。”

“不用，我有水。”海指了指自己放在台阶上的保温杯——那是许去年给他挑的，深蓝色的杯身上印着幼稚的鲸鱼图案，和他张扬的性子完全不符，却被他天天带在身边。

贾的手僵在半空，指甲掐进了塑料瓶身。她瞥了眼不远处的树荫，许正被几个女生围着问数学题，侧脸在阳光下白得像纸，说话时垂着的睫毛轻轻颤动。“你就那么喜欢他？”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委屈，“他除了学习好，哪点比得上别人？上次月考你的排名都比他高了，他还整天板着脸……”

“贾。”海打断她时，语气冷了几分，“说话注意点。”他拿起保温杯拧开，喝了口里面的温水——许早上特意帮他灌的，说冰饮对胃不好。

贾看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突然觉得那保温杯刺眼得很。她猛地把饮料往地上一砸，塑料瓶在跑道上滚出老远，引来不少侧目：“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么样？他根本就不敢承认喜欢你！”

这话像根针，扎得海眉骨跳了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许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捏着本练习册，脸色比平时更白了些。“海，老师叫你去器材室帮忙搬篮球。”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没听见刚才的争执，眼神却避开了海的视线。

海盯着他泛红的耳根，心里突然软了半截。“知道了。”他应了一声，转身时撞开贾伸过来拉他的手，“别跟着我。”

器材室里弥漫着橡胶和灰尘的味道。海蹲下来数篮球时，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回头就看见许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本练习册。“你怎么来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时差点撞到对方，伸手扶住人时，指尖正好按在许单薄的后背上。

“给你。”许把练习册递过来，封面上写着海的名字，是昨晚他落在许家的物理错题本，“上面的题我标了重点，你……”

话没说完就被海拽进了怀里。器材室的门被带得关上，昏黄的光线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海的下巴抵在许的发顶，闻着那股熟悉的洗衣液香味，声音低得像叹息：“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许的脸贴在海的胸口，能听见对方有力的心跳，比课堂上的节拍器还要清晰。他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海的校服衣角——这个动作从一年级就没变过，那时候海抢了他的橡皮，他就是这样拽着对方的衣角，红着眼圈要回来的。

“我没往心里去。”他闷声说，却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只是……刚才好多人看着。”

“看着就看着呗。”海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抱一下怎么了？”他故意逗对方，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一下，嘴角忍不住上扬，“还是说，你怕他们看出来，你早就答应我了？”

许猛地抬头，撞在海的下巴上。两人都疼得嘶了一声，对视时却都笑了。许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里面清晰地映着海的影子。“谁答应你了？”他嘴硬道，却没推开怀里的人。

“哦？”海挑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那上次在你家，谁靠在我肩上看电影看到睡着？谁早上帮我灌温水？谁……”

“别说了！”许捂住他的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器材室外面传来同学的笑闹声，他慌忙推开海，整理着被弄皱的校服，“快搬篮球吧，老师该催了。”

海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低低地笑出声。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许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他突然觉得，比起在五楼教室告白时的紧张，现在这样细碎的瞬间，更让人心里发暖。

晚自习前的课间，走廊里挤满了人。海靠在二班的门框上，看着四班门口那个被围住的身影，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许转过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眼里瞬间漾起笑意，像投入石子的小湖。

“许哥，海又来堵你了啊！”旁边的男生笑着打趣，“这都快成我们班的固定节目了。”

许没说话，只是朝海走过来，手里拿着两张卷子。“你的数学卷子，我帮你改了。”他把其中一张递给海，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错题，旁边还写着详细的解题思路，“这道二次函数的题，你步骤写反了，上课肯定又没听。”

“哪有？”海接过卷子，故意凑近了些，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额头，“我是在想，晚上去你家蹭饭，阿姨会做什么菜。”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许的脸又红了。他轻轻推了海一把：“别胡说。”转身要走时，手腕却被海拉住。

“真的，”海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只有两人能听懂的认真，“我妈今晚不在家。”

许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看了海一眼，对方眼里的期待藏不住，像只等着被顺毛的大型犬。“那……”他犹豫了一下，声音轻得像叹息，“放学等我。”

海的眼睛瞬间亮了。

旁边的贾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攥着手里的笔记本，指节泛白。早上她特意去问了海的同桌，知道海的妈妈出差了，本想找借口约他晚上去书店，却被这一幕堵得心口发闷。她看着许走进教室时，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像黏住了一样，连周围同学的起哄都没分神。

“他有什么好的？”贾低声对自己说，却没发现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一直以为，只要再主动点，再优秀点，海总会看到她的。可从一年级到现在，海的目光好像永远都落在许身上——许被提问卡壳时，海会在下面偷偷比口型；许体育测试跑不动时，海会放慢速度陪在他身边；许生日时，海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给他买了那支最贵的钢笔。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却总告诉自己，那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习惯。直到那天在五楼教室，她去找海送笔记，撞见海把许堵在黑板前，说“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她才明白，有些距离，从一开始就存在。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海把许给的卷子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书包，抬头时正好对上贾的目光。他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是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留出过道让她过去——以前他们也是这样，会分享零食，会聊最新的漫画，可自从那次告白被撞见后，有些东西就悄悄变了。

贾低着头走过去，肩膀擦过海的课桌，带掉了他放在桌边的橡皮。那是块半旧的草莓橡皮，还是一年级时许送给海的，边角都被啃得坑坑洼洼，却被他用到了现在。

橡皮滚落在地，海弯腰去捡时，贾已经走出了教室。

放学时，天已经黑透了。海背着两个书包站在楼下，看着许和同学道别后朝自己走来，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今天阿姨做了糖醋排骨。”许走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你上次说想吃的。”

“那得好好表现，争取多吃两块。”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触到温热的头皮。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路上遇到不少同学，有人笑着打招呼：“海，又跟许一起回家啊？”

“不然呢？”海扬了扬下巴，语气里的得意藏不住。许轻轻撞了他一下，脸上却带着笑意。

走到岔路口时，许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海。是颗柠檬糖，和下午给的那颗一样，被包在透明的糖纸里，在路灯下闪着微光。“明天考试，别紧张。”他的声音很轻，“我在考场门口等你。”

海接过糖，指尖捏着那小小的糖块，突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他想起一年级时，许也是这样，把自己最宝贝的糖塞给他，说“别生气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只是现在，他们不再是朋友了。

“知道了。”海把糖塞进嘴里，柠檬的酸混着淡淡的甜在舌尖蔓延开，“等我考完，带你去吃学校门口那家冰粉。”

许点点头，转身往家的方向走。海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离开。口袋里的柠檬糖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像极了许身上的味道，干净又清爽。

第二天考试结束后，海刚走出考场，就看见许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像撒了层金粉。

“考得怎么样？”许递过来一瓶水，眼里带着期待。

“必须没问题。”海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走吧，请你吃冰粉去。”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校门口走，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贾。她手里捏着刚买的草莓冰粉，看着那两个并肩离去的身影，突然觉得手里的冰粉甜得发腻。她慢慢转过身，把冰粉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再强求也没用。

香樟树下的风轻轻吹过，带着夏天的味道。海侧头看着身边的许，对方正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他突然想起在五楼教室告白的那天，许也是这样，低着头，耳尖通红，却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有些喜欢，从一年级抢草莓蛋糕时就开始了。只是那时候他们都太小，不懂什么是心动，什么是在意。直到时光慢慢走过，才发现那些藏在细碎日常里的关心，早已悄悄长成了参天大树。

海握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未来或许还有很多像贾这样的阻碍，还有很多需要面对的目光，但只要身边有许，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就像现在这样，一起走在阳光下，嘴里是淡淡的柠檬味，身边是喜欢的人，就很好。

储物柜里的柠檬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