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洞窟那扇刻满封禁符文的厚重石门,在巴影决绝的身影后轰然关闭,沉闷的巨响如同砸在赫羽的心上,隔绝了他与她,也隔绝了光与暖。洞窟内,唯余星髓幽蓝如鬼火的冷光与寒玉砭人肌骨的凉意弥漫。洞窟外,赫羽仿佛被钉在了原地,直到那隔绝内外的冰冷石面彻底阻隔了他的视线,他才猛地踉跄一步,如同被抽去了脊骨,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黑岩上!
“砰!”碎石飞溅,指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胸腔里那股无处宣泄的窒 息感——混杂着滔天怒火与噬心钝痛,几乎要将他撕裂。牙关紧咬,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他死死盯着那扇门,眼中布满骇人血丝,像一头困在绝境、濒临疯狂的凶兽。
“她明明已经压制住了……”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巴影身上的魔纹确实不再蔓延,甚至比受伤初期更加稳定。但那些关于魔女的窃窃私语,那些惊惧的目光, 最终让她选择自我囚禁——不是为了防止失控,而是为了斩断流言,还悬霁一片安宁。
营地短暂的死寂后,议论的暗流并未因同盟会的坦诚而彻底平息。惊惧的余波、对魔女的疑虑,以及目睹那恐怖魔化手臂带来的心理冲击,如同潮湿角落滋生的苔藓,在中小宗门弟子和新加入的百越战士间悄然蔓延。目光,有意无意地,总会扫向那处象征着不祥与隔绝的寒玉洞窟。
每当此时,守在不远处嶙峋黑岩上的赫羽,便如引线点燃的炸药。他背脊挺直如出鞘的凶刃,眼神淬毒般锐 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狠狠刺向每一个投向洞窟、带着探究或惧意的游移目光。那无声的威压凝固了空气, 低语在他的注视下戛然而止。无人敢靠近那片禁区,更无人能抚平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只是守着,像一座沉默 的火山,熔岩在脉管下奔涌,压抑着毁天灭地的喷薄。
而洞窟深处,是另一场无声的煎熬。 巴影盘膝坐于寒玉台上,刺骨寒意与星髓幽蓝寒光交织,如同冰狱。 她竭力释放着黏稠如墨的魔气,与星髓碎片散发的力量激烈碰撞、侵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每一次能 量对冲,都伴随着经脉如被冰针穿刺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她的鬓发,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唯有将清心诀运转到极致,才能在剧痛的狂潮中维持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金蘅盘膝静坐于洞窟外,眉心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她双手结印,指尖萦绕着淡绿巫光。一只通体近 乎透明、形若水滴、散发着微弱星辉的奇异蛊虫,正安静地趴伏在她食指指尖,这是她沟通天地、洞察细微的 “第三只眼”。
“不对…这感觉不对!”金蘅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她指尖的星辉映灵蛊发出急促 的微光,传递着混乱的反馈。
“怎么了?”柯珩立刻警觉,药王令的清辉映照着他同样疲惫而专注的脸庞。
“星髓碎片…在吞噬影儿的魔气不假,”金蘅语速极快,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但…它似乎也在被魔气反向 侵蚀!那滋滋声,不仅是魔气被消融,更像是…星髓碎片在被魔气中的蚀魂煞力强行同化、污染!就像…就像清 水滴入浓墨,最终都会被染黑!”
柯珩瞳孔骤缩:“反向侵蚀?星髓蕴含的星辰本源之力何等精纯霸道,竟会被侵蚀?”他立刻将神识探向石 门缝隙,仔细感应洞内能量流转的细微变化。片刻后,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是真的!星髓碎片散发的寒力 本源确实在被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顽固的污秽之力渗透、缠绕!难怪压制效果越来越弱!这些星髓碎片…品质 不够!或者说,它们蕴含的星辰本源之力不够精粹、不够霸道,无法彻底压制并净化蚀魂魔煞与梼杌本源的混合 污秽,反而有被污染失效的趋势!”
这个结论如同惊雷!他们赖以压制巴影魔源的最后一道强力屏障,竟然自身难保!
“品质不够…”赫羽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归墟穹顶的晶簇核心,在我们离开时耗尽了…就只剩下这点儿碎末!”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这点星髓寒魄粉尘,磨碎了都不够塞牙缝!拿什么去填那深渊巨口?必须立刻找到能顶替晶核的东西,否则…”
金蘅眼中精光一闪:“归墟湮灭,强求已是徒劳! 她指尖在虚空中一点,仿佛触及古老卷轴,“百越圣地残卷有载:上古天倾,有陨星坠世,其核蕴天外荧惑石!此物乃星辰真火所凝,至阳至刚,霸道绝伦,专焚世间阴邪秽物,其精纯炽烈,或能代替星髓晶核!若能寻得此物……”
“荧惑石?”柯珩精神一振,迅速在脑海中搜索药王谷的典籍,“《万药源流考》中亦有提及!荧惑降世,赤炎灼空,焚邪祟,锻精魄,乃天地间至阳奇珍。此物确为克制阴煞秽气的无上圣品!若能以荧惑石替代或辅助现有星髓,不仅能强化压制之力,其蕴含的星辰真火,或许能抑制魔源!”
希望之火重新点燃,但随即又被现实的冷水浇灭。赫羽急道:“记载归记载!这天外荧惑石在何处?茫茫天地,何处去寻?影儿她等不了那么久!”他看着洞窟石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岩石看到里面备受煎熬的身影。
柯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荧惑石踪迹缥缈,但并非无迹可寻。其一,必是上古陨星坠落的核心区域;其二,其地必有异象,或终年酷热,或地火不熄,或寸草不生,因其星辰真火外溢所致。药王谷情报网或可从此入手排查古籍记载的陨星遗迹之地。金师妹,百越巫族沟通山川地脉,能否以通灵之术,感应天地间异常精纯的阳刚星辰之力波动?”
金蘅重重点头:“事不宜迟!我即刻传讯阿嬷阿公,恳请圣地长老合力施展万里星引大巫卜!搜寻荧惑石线索!同时…”她目光转向巴影的洞窟,带着决然,“在找到荧惑石之前,我们先解决蚀魂魔煞对肉身的侵蚀!”
“药罐子,你药王谷丹道通玄,对祛除邪毒、生肌续骨最有心得。我百越巫蛊之术,尤擅调和异力、引动草 木精粹生机。你我合力,以现有星髓碎片为基础,辅以我百越圣地的太阳金藤汁液(至阳)和月魄寒潭水(至 阴)调和,再融入我以本命金蚕蛊淬炼出的破邪金精,炼制一味阴阳锻骨续玉膏!此膏外敷,当可借星髓余力与 金精破邪之效,强行拔除蚀魂魔煞对血肉筋骨的持续侵蚀,修复受损肌体,至少…先让影儿的手臂恢复如常,不再承受那蚀骨之痛!”
柯珩眼中爆发出璀璨光芒:“妙!太阳金藤汁液炽烈阳刚,可助星髓抵御魔煞污染,激发其潜力;月魄寒潭 水至阴纯净,能调和药性,滋养受损根基;阿蘅你的本命金蚕蛊破邪金精,更是克制阴邪秽物的无上瑰宝!三者合一,再佐以我药王谷秘传的九转回春散为基,炼制成膏…此方虽不能根除魔源,但专攻蚀魂魔煞造成的肉身损伤,大有可为!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开炉!”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之人,当下不再犹豫。柯珩立刻传令青囊卫,取来药王谷珍藏的顶级药材和那尊古朴厚重的九转回天炉。金蘅则沟通圣地,片刻后,一只神骏的赤羽风隼破空而至,爪下抓着密封的玉瓶,内盛金霞流转的太阳金藤汁液和寒气氤氲的月魄寒潭水。
炼药之地选在生生不息阵旁,借大阵磅礴生机辅助。金蘅盘膝坐于丹炉一侧,神色肃穆。她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心头精血滴落,融入掌心-悬浮的一小团璀璨夺目的破邪金精之中。那金精吸收了精血,光芒更盛,隐隐有金蚕虚影流转。她双手结印,口中吟诵古老巫咒,引导着金精缓缓注入丹炉。
柯珩全神贯注,掌控炉火。九转回天炉在他精妙地操控下,炉火由文转武,再由武入文,九转轮回。他将星髓碎片小心投入,以猛火煅烧,激发其星辰本源,同时加入太阳金藤汁液,赤金色的汁液如同熔岩,与幽蓝星髓激烈碰撞融合,发出噼啪异响,炉内温度骤升,散发出炽烈阳刚的气息。待两者初步融合,柯珩立刻投入月魄寒潭水,至阴至柔的寒流涌入,瞬间平息狂暴,调和阴阳,炉内光芒转为一种温润而内蕴磅礴力量的青金之色。最后,他将药王谷秘制九转回春散药粉和金蘅注入的破邪金精一同投入!
“合!”柯珩与金蘅齐声低喝。
嗡——!丹炉剧烈震动,炉盖缝隙中喷薄出青金色的霞光,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星辰浩瀚、草木精粹、 破邪金芒的奇异药香弥漫开来,瞬间盖过了营地中所有的气息。药香所过之处,众人只觉精神一振,体内浊气似 乎都被涤荡一空。
炉火渐熄。柯珩小心翼翼打开炉盖,只见炉底静静躺着一汪黏稠如膏、色泽温润如玉、内里仿佛有星辰闪烁、金丝流转的膏体。药膏表面氤氲着淡淡的青金雾气,散发出强大的生机与破邪之力。
“成了!”柯珩眼中满是疲惫,却难掩激动。
金蘅也松了口气,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消耗不小。
赫羽早已按捺不住,几乎是抢过盛放着“阴阳锻骨续玉膏”的玉盒,冲到洞窟石门前,石门在宁宸的示意下 缓缓开启。寒气涌出,只见巴影依旧盘坐寒玉台,右臂异化的角质层下,那青黑色的经络似乎更加明显,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赫羽冲到巴影身边,小心翼翼地挖出一大块温润如玉的药膏,轻柔却坚定地涂抹在巴影那狰狞可怖的右臂上,从肩胛的魔纹边缘一直涂抹到残留着角质和异变的手指。
药膏触及肌肤的瞬间,其中蕴含的破邪金精、星辰之力与至阳之气骤然爆发!它们疯狂灼烧、驱逐着盘踞在巴影手臂血肉筋骨中的蚀魂魔煞污秽。霎时间,一缕缕黏稠如沥青的黑烟,裹挟着刺鼻恶臭,从巴影手臂的毛孔中嘶嘶钻出,却在接触空气的刹那,被那霸道的阳刚之气灼烧殆尽!
“呃啊!”巴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身体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起。这拔除污秽的过程,如同刮骨疗毒,痛苦更胜从前!
“呃啊——!”巴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身体剧颤,额角青筋暴突。这拔除污秽的过程,如同刮骨疗毒,痛楚竟比魔煞侵蚀时更甚!
“忍住!影儿,忍住!”赫羽心如刀绞,却只能紧紧攥住她未受伤的左手,将自身温和的真元源源不断渡入她体内,声音嘶哑地不住鼓励。金蘅与柯珩立刻抢步上前。金蘅双掌翻飞,以精纯巫力催动药力流转;柯珩指间银芒疾闪,数枚金针精准刺入要穴,锁住心脉,竭力封堵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过去。黑烟越来越淡,灼烧声渐渐平息。巴影手臂上那层黏稠蠕动的角质层,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褪去!底下被侵蚀得青黑、布满可怖经络的皮肤,也在药膏强大的生机之力滋养下,颜色逐渐转淡,变得苍白,但那是属于人类肌肤的、正常的苍白!扭曲尖锐的指甲也恢复了原状。
当最后一缕黑烟散尽,青金色的药膏也彻底融入肌肤。巴影的整条右臂,肩胛至手肘内侧那道狰狞的魔纹竟已褪成一道浅痕,其余部分的皮肤更是恢复光滑平整,再无异化之象!蚀魂魔煞对肉身的持续侵蚀,被这“阴阳锻骨 续玉膏”生生遏制并逆转了!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了许多的感觉。巴影虚脱般靠在赫羽怀里,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衣衫,但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右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劫后余生的水光。
赫羽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喜悦的泪水混着血丝滚落。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道残留的魔纹疤痕,捧着她恢复白皙的手,如同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金蘅和柯珩相视一笑,疲惫的脸上满是欣慰。这第一步,他们做到了!
然而,当巴影的目光触及肩胛那道暗沉魔纹,感受到体内深处那被药膏暂时压制、却依旧蠢蠢欲动的梼杌魔源时,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手臂的伤痕可以治愈,但宿命的枷锁,依旧沉重。寻找更强大的天外荧惑石之路,才刚刚开始。
宁宸站在洞口,看着相拥的两人,目光扫过巴影肩胛的魔纹,最终投向断界渊外灰暗的天际。他握紧了承钧剑,无声的誓言在心头回荡:无论前路多艰,荧惑石,必须找到!而悬霁盟的力量,也需要更快地凝聚起来,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