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风师青玄飞升以后,仙京的气氛比之以往就热闹了很多。
主要原因在于新任风师喜欢热闹,爱好交友。
对此,众神官倒也不怎么感觉反感,反而还很乐意。
毕竟,谁会和财神爷以及疗伤医官过不去呢?
想来是没有谁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连功德和性命都不要了。
对于自家弟弟交友圈上至上天庭主神官、下至凡间乞丐这件事情,师幼矜倒不反对,师无渡则是口上教育几句“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实则也没怎么阻拦。
毕竟,他是自己的弟弟嘛。
总归是要宠着的。
就算再不济,犯了什么错,最起码也有哥哥姐姐来兜底。
对此,师青玄表示:哥哥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
师幼矜:微笑。
师无渡:浅笑。
每一位一殿主神都有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器。
师幼矜的是骰子,师无渡的则是扇子。
在师青玄飞升上来以后,师幼矜就送了他三枚晶莹剔透的玲珑骰子。
在日光的照耀下,霞辉点点,色彩斑斓,美不胜收。
师青玄看着这几枚骰子,满脸好奇:“阿姐,这个是用来干什么的呀?”
师幼矜笑意盈盈:“给你当玩具。”
师青玄:“???”
“那它有什么用?”
“它的用处可大了……”师幼矜故意卖关子,“知道吗?你跟别人赌博的时候,它可以帮你赢哦。”
“……真的?”
师青玄眼睛一亮。
师幼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玩笑而已,你怎么还真信了?”
师青玄:“……”
——果然是亲姐姐。
“好吧……这个是用来给你保命用的。”师幼矜弯着眼睛说出真相。
师青玄:“???”
“你作为一殿主神,好说歹说也是要下界处理祈愿的。”师幼矜耐心解释道,“而这处理祈愿的过程,很有可能会凶险异常。”
“哥哥姐姐不可能一直永远待在你身边来保护你。”师幼矜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
一旁,师无渡赞同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自己也可以啊。”
师青玄撇了撇嘴。
“我又不是不相信你。”师幼矜勾起嘴角,“只是加一层保险而已。”
师青玄:“哦。”
——说到底,不还是不相信自己嘛。
他撅起嘴,一脸委屈。
师幼矜看的好笑:“对了,这三枚骰子内有玄机。”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着其中一枚说道:“紫色这枚是传送,传送地点就是雨师乡。”
“为什么传送地点是雨师乡?”师青玄不解。
“怕有东西追踪你。”师幼矜解释道,“在一般人眼中,你待的时间最久的就是水风殿,其次就是药师谷。”
“所以一旦遇到危险,袭击者肯定会认为你会逃去这两处地方。”
“我和你哥祈愿多,行踪不定,你也不一定能够找到我们。”
“再加上十六——就是雨师不怎么出门,不出意外她一定会在雨师乡。”
师幼矜摊开手:“她法力高强,所以一般来说,只要有她在,袭击者估计也没那个胆子潜进雨师乡来专门找你。”
“哦……”师青玄若有所思。
说完理由,师幼矜继续道:“蓝色这枚是攻击,里面有我和你哥的攻击法术。”
“……至于青色这枚,就是障眼法——用来掩护你逃跑的。”
师青玄:“哇哦。”
——一下子被灌进了好多知识。
——有点接受不过来了呢。
师幼矜眯了眯好看的凤眸:“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也记不住,反正到时候遇到危险了直接全扔就行。”
师青玄眼泪汪汪:“好的。”
——有点扎心。
——他姐和他说话永远都是这么直白。
——呜呜呜……
师无渡站在一边静静看戏,微微勾起的嘴角明明白白地显示出了他的好心情。
“对了,你哥也有礼物给你。”
闻言,师青玄转头看向师无渡,带着一脸期待。
见状,师无渡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他反手掏出两把扇子,一把青色,一把浅紫色。
“阿姐,青玄,这是我给你们炼的法器。”
师幼矜接过浅紫色的扇子,她看着扇子上那狂放不羁的“药”字,微微弯了眼睛。
“那就谢谢阿渡了。”
师青玄的扇子亦是如此,只不过上面的“药”字改为了风师的“风”字。
“哥,那你的呢?”
师无渡张开手掌,一把浅蓝色的扇子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随意地一开扇,两人就看见了那个肆无忌惮的“水”字。
师幼矜笑得温和。
师青玄也弯了唇角,笑的开怀。
……
说起来,风师第一次下界处理祈愿,阵仗就大的很。
如何看出来呢?
且看陪行人员。
——药师、水师、明光将军以及玄真将军。
上天庭名声赫赫的几位都在了。
师青玄:“……”
他头痛地看着眼前这么多人,满脸生无可恋:“哥,姐,真的不用。”
哥哥姐姐跟着就算了,裴茗跟来干嘛?
还有玄真将军慕情,他处理祈愿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哦,好吧——这次祈愿在西南地界。
师无渡挑眉,把目光投向师幼矜。
“你第一次下界处理祈愿,我们来帮你刷经验。”
师青玄:“……”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满脸不死心:“玄真将军就算了,毕竟这次祈愿来自西南地界,那……裴将军你——您跟来干什么?”
——您不在花柳街巷好好待着,来这里干什么?
——是被莺莺燕燕抛弃了吗?
——还是遭到拉黑删除了?
——如果是,那就是你活该。
裴茗:“……”
他转头看向师无渡:“水师兄,管管你的弟弟。”
师无渡轻笑一声。
师幼矜微微挑眉。
裴茗:“……”
裴茗:深感绝望。
慕情站在一旁,冷冷地嗤笑一声,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聊完没?”
“聊完我们就出发了。”他皱着眉,目光则是投向了师幼矜。
“好了,青玄。”师幼矜终止话题,“我们也就陪你下来这一次,之后的祈愿,你就要自己处理了。”
师青玄:“……好吧。”
最终,还是屈服于哥哥姐姐的威慑之下。
他悲催地想着。
同时,心里又有一股暖流涌动。
——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
泉隐村。
村子一派荒凉,四处杂草丛生,周围则是云气缭绕,迷雾重重,抬眼看不见尽头。
“……应该就是这里了。”师青玄打量着眼前刻着村名的石碑。
“泉隐?”慕情皱着眉念出了村名。
师幼矜挑眉:“怎么了?”
“以前来过这村子一趟。”慕情语气平淡,“……也不知道这村子现在又出了什么事情。”
“这里以前也出过事?”裴茗挑了挑眉,“还真是多灾多难。”
师无渡一针见血:“这次的祈愿,会不会和上次发生的事情有关?”
师幼矜眯起眼睛:“玄真,你上一次来这里是……”
“处理祈愿。”
“什么内容?”
“山鬼娶妻。”
“青玄,你的祈愿内容是什么?”
师青玄:“鬼怪掳人,新婚夫妇死别。”
安静了一瞬。
慕情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他抬眸,恰好和师幼矜的目光对上:“你觉得……”
师幼矜接上慕情的话:“应当是一场报复。”
她顿了顿,继续问道:“玄真,你上一次来这里,杀的是山鬼吗?”
慕情翻了个白眼:“是。”
裴茗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下巴:“这么说的话,那山鬼应该有个老婆。”
“——就算没有老婆,也应当是一个关系与它很密切的鬼。”师幼矜声音冷淡。
师无渡默不作声,手中的扇子却是合了起来。
“先进村。”他言简意赅。
踏进村子的前一刻,慕情的神情忽然微微一怔。
“怎么了?”师幼矜回头。
“……无事。”慕情摇摇头,“应当是我出错觉了。”
师幼矜脚下却慢了一步,竟是和慕情走到了一起。
慕情眼底悄然掠过一抹讶异。
师幼矜面不改色地压低了声音:“你身上还有伤。”
闻言,慕情心下微微一暖。
师无渡的眼角余光扫到了姐姐的动作,他却没有过多反应,只是稍稍加快了脚下的动作。
师青玄:“哥,你慢点……”
裴茗不语,只是默默加快步伐。
……
朱红厅堂。
一对身着喜袍的夫妇正站在里头,神情很是憔悴。
一旁的老妇人则是拧着眉头叹气。
“几位便是张家人吗?”
闻言,三人探头望去。
“仙人,仙人!”男人的眼里满是惊喜,“您几位可算是来了!!!”
女人见到进屋的几个人,明显也松了口气。
老妇人坐在竹椅上,她颤颤巍巍地在侍女的掺扶下站起身,冲来人行了一礼。
“老人家,不必多礼。”师青玄连忙摆手。
就在这时,屋外又进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一个,白发苍苍,脸上满是惊喜,年纪虽大,声音却不减中气:“听说仙人来了?!”
师青玄抬眼望去。
下一秒,来人直挺挺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师青玄:“???”
师青玄:“!!!”
“老人家,这可使不得!!!”他吓得连退几步。
“我是这个村的村长,求求几位神仙,救救我们村子吧!”
见老人跪下,一同进来的几个村民也齐齐下跪。
甚至就连原来就在屋里的三人也跪了下来。
“求求几位神仙,救救我们吧!”
“求求几位神仙大人!!”
“拜托几位神仙……”
师青玄挥一挥扇,一股风流就托起了跪下的几人。
“……不必多礼。”师青玄收回手,“我们一定会帮你们解决这里的祸患的。”
“好,好好!”村长老泪纵横,“那就多谢仙人了。”
“这样,先说说你们的情况吧。”师幼矜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男人。
男人苦笑一声:“二三十年前,一位仙人下凡帮我们除了一只恶祟,在那以后,村子里就平安很多了。”
闻言,师幼矜瞥了一眼慕情。
“……没想到,近来又有一只恶祟出没……伤了不少新婚夫妇的性命。”
师幼矜把目光投向师青玄,示意他开口问话。
师青玄想了想:“都是新婚夫妇吗?”
“是。”男人点点头,“前几日,李老头子的孙子和孙媳妇就被掳走了。”
听到这话,村民中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捂着心口喘着气,努力压抑住嗓门里的呜咽声。
想来,这位就是男人口中的李老头子了。
师青玄看着老人痛苦的样子,心里完全不是滋味。
“……谁知道第二天,死活不见这两个人出来,李老头子一急,找了几天都没找到,结果三天前在自家旁边的井里发现了两个人的尸体。”
男人的身体微微发抖:“……已经是被啃得不成样子了。”
女人在一旁插了一嘴:“还有昨天晚上,村长的外甥女和外甥女婿来了村子,在村长家里借宿——他们身上还穿着喜服呢——也被掳走了。”
闻言,村长痛惜地摇了摇头,在他身旁的老妇人则是红了眼眶。
慕情扫了一眼这帮村民,眼神忽的一厉。
“人找到了吗?”
“刚刚找到了。”女人嘴唇微颤,“……在村长家的客房里。”
“也被啃得不成样子了?”
“……嗯。”
男人脸色苍白:“我和小梦本来打算今日办婚礼,结果遇上这种事情……”
师青玄的眸子闪了闪:“那个……你说的你老头子孙子和孙媳妇是在哪儿被掳走的?”
“婚房啊。”男人连忙回答道。
“跟婚房应该没关系。”师幼矜忽然开口。
师青玄一愣,他忽然想到男人刚刚说的话——村长家的那对外甥女夫妇是借宿在客房里——所以,他姐说的不错。
果然,师幼矜下一句接着道:“第二对被谋害的夫妇并没有住在婚房里。”
“那么已经确定了,受害人是新婚夫妇。”裴茗点点头。
“至于第二对夫妇……凶手应该是凭借他们身上穿的喜服,从而认出他们身份的。”慕情补充道。
一旁,村长的情绪接近崩溃:“我应该让他们换衣服的……”
“我就不应当……”
“村长……”
周围的村民纷纷劝慰。
慕情的神情晦暗不明,他扫了一眼村民,而后又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
师幼矜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既然这样……”师无渡看了一圈周围的喜庆装扮,他抬眼,目光正好和师幼矜对上。
“……那就干脆来一次假结婚。”师幼矜挑了挑眉,说出了师无渡的未完之语。
裴茗轻轻额首。
“这方法确实可行。”慕情赞同道。
假结婚,的确是目前来说引出那邪祟最快、也最方便的方法。
“不过……”,他的目光飘过剩下几人,“先说一句,我可不想扮新郎……也不想扮新娘。”
众人:“……”
师幼矜的语气有些遗憾:“那还真是可惜了,本来以为这次能够看到玄真你扮女装的样子呢……”
慕情报以虚伪的微笑。
师幼矜则满脸都是惋惜之色。
慕情:“……”
——懒得理你。
“……我倒不是不可以当一回新郎。”裴茗弯起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笑得一派风流倜傥。
师幼矜面无表情:“你?!你……还是算了吧。”
“……真要当了新郎,宣姬怕是第一个找上来。”
她的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嫌弃。
裴茗:“……”
他不由面露委屈地看向一旁的蓝袍青年。
师无渡打开扇子,借着扇子掩住自己嘴角的笑意,一副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裴茗:“……”
——这是真扎心了。
师青玄想了想:“姐,不如我女相吧?”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毕竟……这还算是我的祈愿。”
闻言,师无渡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他合扇,张口就开始呵斥弟弟:“成何体统?”
“你哥说的对,但——也不是不行。”师幼矜墙头草似地附和了一句,紧接着又转了话锋。她摊开右手,浅紫色的扇子瞬间出现在手中。
师青玄:“!!!”
师无渡:“???”
——这不对吧?
师幼矜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她懒懒地开了扇:“不如这样,青玄女相扮新娘,阿渡扮新郎。”
师无渡张口就想反驳。
师青玄默默拉住哥哥的袖子。
“我知道你很激动。”师幼矜一脸笑眯眯。
师无渡:“……”
——我也不是激动在这个上面啊。
一旁,裴茗则是笑得一派风流倜傥:“难得见水师兄吃瘪啊。”
师无渡面无表情,手里摇扇子的动作幅度却是更厉害了。
裴茗:“……”
——有杀气。
“那……就这么定了。”师幼矜扫了一眼另外两个人,见他们没有意见,直接拍板。
慕情自然是没意见。
裴茗看戏看得正开心——丝毫不顾及回去可能会发生什么的悲惨下场。
——毕竟有人曾说过,人生嘛,要图一时欢乐。
至于师无渡?
某人的眼里一派幽怨。
——我那善解人意的好姐姐去哪儿了?
捕捉到自家弟弟眼中一闪而逝的委屈和不满,师幼矜低低笑了一声,在通灵阵里跟他传音道:“就这么一次,你忍忍吧。”
师无渡:“……”
师无渡:“哦。”
……
暮色降临,月上斜梢。
泉隐村却是热闹的很。
张家。
师无渡坐在镜前,看着镜中打扮艳丽的自己,满心满眼都是无奈。
“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怎么不笑一笑?”
听着自家姐姐调侃十足的声音,师无渡头疼地闭了闭眼:“姐……”
闻言,师幼矜轻笑一声:“行了,我不逗你了。”
她倚在椅子上,神情还是那副慵懒样子,语气则不咸不淡:“村民说新婚夫妇被掳走时,他们没听到一点动静——包括被送进洞房那一对。”
师无渡的神情稍稍郑重。
“想来那鬼祟应当是精通幻术。”师幼矜反手掏出两枚浅灰色的骰子递给身前的人,“这两枚骰子你拿着,进婚房后分一枚给青玄。”
师无渡点点头:“有什么作用?”
师幼矜笑了笑:“通灵。”
师无渡了然。
就在这时,楼外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热闹声响。
师幼矜挑了挑眉:“去吧,新郎官。”
她笑得肆意:“该迎亲了。”
师无渡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却还是乖乖地起了身,下楼去了。
屋内,师幼矜慵懒的神情一变,目光里转而全是审慎。
她浅浅地露出了一个笑:“阁下远道而来,未能备清茶以候,当真是失礼了。”
白影闪烁。
“……居然是这样吗?”师幼矜的俏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恍然之色。
清风袭过,白影消散。
“我明白了。”
……
屋外。
待花轿落后,师无渡立于轿前,他身着一袭金丝正红婚袍,伸手缓缓拂开轿前红帘,而后,牵住了轿内人的手。
“青玄?”他低低问道。
“嗯。”不同于那人以往的声音,回应他的是一个温和的女声。
师无渡轻轻叹了口气,他手腕稍一用力,就直接将手的主人从花轿里拽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怀里。
师无渡用的力度刚刚好,既没让那人感觉到手腕的疼痛,又把人完美地拉了出来。
师青玄的脸隐在红色面纱下,看不清具体神情,但他的声音却是带笑的:“哥,该往前走了。”
师无渡松开弟弟的手,转而拉住了对方手里的红绸花缎。
两人就这么缓缓地往前走着,走向缀满喜饰的厅堂。
厅堂里。
红绸交接,缀起点点灯笼;红毯铺成,红烛燃火落泪。
师幼矜高坐在正前方的木椅上,笑容温和。
“一拜天地——”
敬天地神鬼,感阴阳和谐。
“二拜高堂——”
传孝道血脉,思椿萱之恩。
“夫妻对拜——”
从此,白首一世,生死不相离。
“送入洞房——”
嘈杂的声音再度响起,吹吹打打的热闹声围绕着众人。
师幼矜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被仆人簇拥着离开的两个人,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准备一下,该收网了。”
师幼矜的嘴唇轻轻地蠕动了一下。
耳边,一个声音如风般散去。
“知道了。”
……
婚房里。
一进房间,师无渡的目光就锁定在了坐在红床上的那人。
依然是女相。
师无渡闭了闭眼:“青玄。”
师青玄闻声抬头:“哥?”
“……换回本相。”
师青玄:“……”
他低低叹了口气,随手打了个响指,身体就开始舒展,转眼,便恢复了原本的身形。
可即便如此,穿上一身大红嫁服,却也还是衬得师青玄妖艳无比。
莹莹烛火映着师无渡浅浅的眸子里,摇曳半晌,乱了心神。
他的眸光动了动,张口就想说些什么时神色却轻微一变,下一刻,师无渡的身体动了。
他压着师青玄滚在床上,手肘支在床上以撑起自己的上身,为下面的人留出些许喘息的空间。
师青玄想说些什么,却被师无渡空余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来了。”他低低地解释道。
师青玄立即不动了。
见弟弟安静下来,师无渡松开捂住对方嘴巴的那只手,顺手将一枚骰子塞进了师青玄的手里。
师青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以示对这枚骰子的疑惑。
师无渡面对着他,缓缓做了一个口型。
师青玄的眼里闪过一丝恍然之色。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伴着股异香突然袭来。
师青玄的身体快过于脑子,下意识就压着上面的人往旁边翻去。
瞬间,两人的位置上下颠倒。
师无渡顺手环住弟弟的腰,微微阖起双眼。
师青玄趴在哥哥身上,非常自然地把头埋在了哥哥的怀里。
两人都是仙身,功力也都十分深厚,自然是不惧这种迷香。
但碍于要引蛇出洞,两人不得不装作被迷晕的样子躺在床上。
屋外,“吱嘎吱嘎”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愈来愈近。
愈演愈烈。
终于,脚步声在床边停下。
师青玄能感觉到,来人在床边停下了很久,似乎是在观察他们。
许久,那人依然没有动静。
师青玄心下有些慌张,他的手指指尖忍不住微蜷了一下。
一阵清风袭过。
那人终于有些动作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靠近了两人的身体,然后,包裹起来,托举在空中,飘向远方。
师无渡半阖着眸子,余光里看见来人一袭白衣,脸上画着和新娘一般的出嫁妆容,别提有多诡异。
他看见白衣人拖着他们两个,急速地向山上奔去。
师青玄悄悄地扯住了师无渡的袖子,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师无渡用空下来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地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月色正好,村野寂寥。
明明是结婚的大喜之日,泉隐村却被一场白雾笼罩,看不见尽头。
上山的路,也是迷雾重重。
……
山上,破旧山洞里。
白衣人缓缓停下脚步,挥一挥手,便将捆缚着的两个人给放了下来。
师无渡轻微地动了动手指,几道水刃就悄
然出现在指缝间,随时待命。
师青玄则是紧紧攥着手里的那三枚玲珑骰子,已然是准备好了随时扔出。
白衣人缓缓转身,面具下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艳美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两位就乖乖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要做。至于剩下的就交给同来的另外几个人吧。”
闻言,师无渡和师青玄双双愣住。
白衣少女安抚道:“放心,和你们同来的几位可以完好地出去。”
“其他人呢?”师无渡冷声问道。
白衣少女冷笑一声:“你指那些村民?”
“……他们死,是自作自受。”
师无渡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他的手缓缓抬起,作势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在两人耳边。
“阿渡,青玄,听得到吗?”
闻言,两人心下皆是一松。
师无渡目光盯着白衣人,悄无声息地往传音骰子里输了些许灵力:“阿姐,怎么了?”
“我在破阵,让玄真和明光跟你们解释。”
慕情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水师大人、风师大人,你们就待在那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皆是一愣。
裴茗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水师兄,青玄,那阵异香过后,药师大人查探了昏迷的村民和那几对惨死的新婚夫妇的生前记忆,结果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了?”师无渡皱眉。
慕情冷淡的嗓音响起:“他们在遇到我们之前的记忆,是空白的。”
“——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
师青玄神情微怔。
师无渡脸色微变,他的心底忽然闪过一种可怕的猜想。
“……所以,从一开始,整个泉隐村,就是一个骗局。”
“村子里的人,应当是早就死完了。”另一边的慕情闭了闭眼。
裴茗沉声道:“从我们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刻起,我们应该就陷入在某种精神幻境里了。”
“那祈愿怎么解释?”
“长缨也不知道。”通灵阵外,慕情提着刀,满脸嫌弃地砍倒了一只想要爬到自己身上来的活尸。
裴茗持剑砍倒一片活尸,语气急促道:“水师兄,你和青玄要小心一点。”
“裴兄,你们那怎么样?”
“遭到攻击了。”裴茗简洁道。
“这或许是村民们的执念所化。”慕情劈开一条路,接口道,“他们不甘心死在这里,也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罢了,他又补了一句:“水师大人,长缨说山鬼残念跟着你们去了,你们小心一点。”
完了,慕情就干脆挂了通灵。
师无渡的神情晦暗不明,他抬眼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女,对方周身的鬼气森森,不断肆虐在周边,却丝毫没有伤害她的意图。
“阿山,放下这一切吧。”白衣少女跪倒在地上,双手合十祈求道。
少女空洞的眼眶中缓缓映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阿山,我累了。”白衣少女低低开口,“你放过自己,放过我,也放过他们……好吗?”
鬼影周身的鬼气开始波动,并开始向四周溢散。
师无渡抬手在自己和弟弟身前设了一个屏障。
鬼影的身形忽然急剧扩大,一瞬之间,巨大的阴影便笼罩了整座山脉。
尖利的惨叫声忽然响在耳边:“不!!!——”
话音未落,一道冷厉的剑光骤然闪过。
白芒闪过天际,斩破了迷雾。
漫天的雾气与尘埃交融,星云闪烁之间,初阳高照。
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幻。
……
再度睁开眼时,师无渡脸色苍白地咳嗽了几声。
身旁,师青玄也是刚刚才醒来。
两人坐起身,看着周围的景象,神情明显有些诧异。
面前的石碑上,正刻着“泉隐”二字。
石碑旁边,白衣身影飘然而至。
师无渡目光骤凝。
“别紧张。”白衣身影揭开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好看的脸,“我无意伤害你们。”
——这人正是将他们带出幻境的白衣人。
“和我们一同来的人呢?”师无渡冷冷道。
少女笑了笑,看向了一边。
在她目光所视之地,三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师幼矜手中拎着一把染血的剑,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向两个弟弟:“没事吧?”
在她的身后,是同样拎剑的裴茗和提刀的慕情。
师无渡摇摇头,拉着弟弟站起身。
师青玄则是一脸茫然:“阿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来解释吧。”少女笑笑,“风师大人,您这次的祈愿……其实是我附身一个意外闯入者发的。”
师青玄一惊。
“……这件事情,得从几十年前说起。”
“当初,玄真将军接到祈愿,说是有山鬼强娶良妻。”少女的神情有些黯然,“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邪道想要用处女献祭来提升修为,村民们被邪道蒙蔽,以为每年献祭一个处女就可以平息山神怒火。很不巧,那一年选中的是我。你们眼里的山鬼名字叫阿山,也是我的青梅竹马,他救了我,却被邪修炼道而死。”
“他一缕执念成鬼,后来回来发现我也死了,只剩下一缕魂魄残存,他很生气。”
“他施了禁术,将整个村子都拉入炼狱之中,让村民们不断经历献祭的痛苦。”
“后来,玄真将军接到误入者的祈愿,杀了他,禁术也的确消失了,却没有料到他的怨恨太过强烈,生出了精神幻境。”
“村民们在精神幻境里被活活折磨死,我却无能为力。”
“我仅仅能做到的,也只有把那些误闯进来的新婚夫妻给带回来——因为阿山一直念着和我的婚礼。”少女不由苦笑,“可我没有想到,我的能力还是太弱了。”
“被幻境里的残念察觉之后,那些新婚夫妻也被折磨致死了。”
“阿山认为我和他不得相守,是村民们造成的,所以他不愿任何一对与村民有关的新婚夫妇好好的出去,更不愿有人能够当着他的面相守。”
“……不过现在,事情都解决了。”
师青玄听得五味杂陈。
少女冲几人躬身一礼:“多谢几位神仙,帮我解了这处幻境。”
“……从此,我和他,也就自由了。”
话音未落,少女的身影化作一道青烟,随风散去。
原地,众人沉默了一瞬。
师青玄恹恹地靠在哥哥身上,心里五味杂陈。
“怎么了?”师幼矜看着他,弯起了眼睛。
身旁的师无渡倒是罕见地先开了口:“阿姐,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的真相?”
师幼矜摇摇头,嘴角微微勾起:“这次可多亏了玄真。”
慕情站在最后面,抬眼对上了师无渡和师青玄看向他的目光。
“如果不是玄真察觉到,这里和当年并不一样,这一次我们恐怕真的会栽一个大跟头。”
“不一样?”
“因为有一个人,本应该不存在了。”慕情开了口。
师青玄一愣。
“村长的妻子……早在当年,就已经死了。”慕情声音冷淡。
“……不过后来我们也查出来了,是村长的妻子选择让山鬼的爱人——而不是自己的外甥女去当祭品。”裴茗补充道,“所以,她的出现应当是出于山鬼的怨恨。”
难怪……
——他们在幻境里会出现。
师无渡了然。
待裴茗说完,师幼矜才接着道:“所以从那时起我开始意识到这里的不对劲。”
“再加上后来那白衣小姑娘主动现身,找我做了个交易——就是我帮她超度亡魂,她给我山鬼使用的那门禁术。”师幼矜笑了笑,“虽然迫于山鬼残念的压制,她没法说出具体真相,但我也能基本确定事情大概了。”
师无渡:“那我们为何还要……”
“你说结婚啊?小姑娘劫走新婚夫妇可以引开幻境里的山鬼残念,这也方便我破除精神幻境。”师幼矜不紧不慢,“不过,你们被掳走后,玄真和明光可是忙死了呢……”
师无渡:“???”
他想到裴茗说的遭到村民攻击,不由疑惑开口:“为什么村民会突然攻击你们?”
“因为村民变异成活尸了。”慕情淡淡道。
回想起大片大片的活尸潮,慕情不禁一阵恶寒。
“估计是受禁术影响。”师幼矜若有所思,“只是可惜了,其中还有无辜的婴孩。”
裴茗扫了一眼荒寥无人的村子,轻轻叹了口气:“……既然这里的事已经解决了,那我们就便离开吧。”
慕情点点头,转身就欲先离开。
“玄真,明光,你二人先回去吧。”师幼矜忽然开口道。
慕情瞥了她一眼,难得提醒了一句:“别忘了答应给我的东西。”
师幼矜弯唇笑了笑:“放心。”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万一呢?”
师幼矜笑笑,不再说话。
另一边,裴茗冲师无渡摆了摆手:“水师兄,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师无渡轻轻颔首。
等两人离开,师幼矜这才把目光投向师青玄:“青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她的声音很温和,温柔到触人心扉。
师青玄愣了愣。
师无渡也轻轻笑了笑:“去吧,哥哥姐姐在呢。”
师青玄揉了揉绯红的眼角,哑了声音:“嗯。”
他一步步走向泉隐村,然后,在行至村子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师青玄弯下腰,躬身行了一礼。
——我将秉持作为神官的操守,坚守初心,行人间至纯大道,正凡世不公之事。
——纵使我管不了所有事情,但只要我能涉及,我就一定会尽我所能……去挽回一切。
因为……
——我是风师。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哥哥姐姐,忽然灿然一笑。
那一瞬间,与初阳争辉,与朝霞共启。
那一瞬间,师无渡和师幼矜不经意间对视上目光,忽然若有所思。
“哥,姐,我们回家吧。”
“好。”
“嗯。”
……
之后的日子里,师家姐弟就开始各忙各的了。
师青玄开始独立处理风师祈愿,师无渡也将精力专注于自己的祈愿里。
师幼矜则是开始查与自家两个弟弟交好的人的过去,下界的次数也频繁了许多。
……
鬼市,极乐坊。
师幼矜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丝毫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想法。
上首,红衣男人俊美妖异的面容上露出些许饶有兴致:“药师大人贵为上天庭新秀,如今竟然光临鬼市,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师幼矜懒懒地抬起眸子,笑意盈盈地对上了男人的目光:“花城主说笑了。”
花城不动声色,静静等待。
“……此次前来,是想与城主大人结个善缘。”
花城挑眉:“我可不知……我有什么善缘可结。”
师幼矜笑的一脸温和,她动了动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仙乐。”
花城的眸光微微顿住。
“城主可知,自己为何见不到他?”师幼矜不紧不慢道。
“为何?”
“太子殿下受咒枷之刑,自身气运法力完全被封。”师幼矜叩了叩桌子,不慌不忙道,“想来城主应当是不知道,帝君……在咒枷上动了手脚。”
花城面无表情。
师幼矜微微勾起唇角:“太子殿下当年因拒绝惩罚背叛者而惹怒帝君,因而二次被贬后,帝君设下了一个法术,令他不得与信徒相见。”
花城的眼里闪过一道冷色。
“……我可以帮你,瞒过帝君。”师幼矜终于抛出了重点,“只不过,帝君宫观遍布四海,我只能帮你和太子殿下建立起轻微的联系,能不能见到他,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花城看着师幼矜,缓缓点了点头。
师幼矜伸出手,圆润的指尖处正趴着一只血红色的蛊虫。
“此蛊名痴情,顾名思义,即痴情人终得眷属。”师幼矜把蛊虫递给花城,“痴情蛊世上唯一,因为它是由想见之人的血而炼成的,因此独一无二。”
闻言,花城的眸光一颤。
师幼矜瞥了他一眼:“放心,就取了三滴。”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让我的下界化身拿防身法器跟他换的。”
花城:“……”
“把它带在身上,如果你就在太子殿下附近,痴情蛊会有感应的。”
“当你和他有过肢体接触之后,蛊虫会死亡,化为你和他之间……永远不断的联系。”
“到那时,哪怕是神武大帝……也无法阻止你去找他。”
花城静静地看着手心里的血红色蛊虫,神色稍稍柔软下来,好半晌,他才抬头看向师幼矜:“药师大人,今日这份情,我记住了。”
师幼矜轻轻笑了笑:“那便祝城主能够得偿所愿了。”
她的身影渐渐淡去。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
半月关。
师幼矜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裴宿,淡定吩咐道:“……记住了。”
裴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药师大人。”
师幼矜弯了唇角:“不必谢我。”
裴宿一愣。
“要谢,就谢你自己——找了一个好主子。”师幼矜不紧不慢道,“如果不是因为阿渡和明光交好,你又是明光殿里的辅神官——这半月关的事情,我是半分不会插手的。”
裴宿沉默不语。
师幼矜开了扇:“记住我说的,演戏可别出岔了。”
“是。”
师幼矜勾起唇角,她挥了挥扇子,身影转眼就消失不见。
……
与君山。
谢怜解决了宣姬的麻烦后,迅速赶到了被击飞的小萤身旁。
小萤躺倒在地上,脸上皆是鲜血,看得一旁众人啧啧叹气,她却还有一口气在,小声道:“……公子,我是不是帮倒忙了……”
谢怜默然一瞬。
虽说是没有帮倒忙,但……她也确实没帮上什么正忙。
因为当时的谢怜本来就要召动若邪了,根本不消旁人帮忙。
而且,她那一根树枝即便是打中了宣姬也不会有任何作用,更何况……她根本近不了那女鬼的身。
如此说来,小萤可以说是毫无价值地去送了死。
谢怜却道:“没有,你帮了大忙。你看,你一过来,引开了那女鬼的注意力,我才能抽空制服她,真是多谢你了。不过,下次再不能这样了,要帮忙须得先跟我说过才行,不然万一我没接上就糟了。”
小萤笑了一下,道:“唉,公子,你用不着哄我了,我知道我没帮上忙,也没有下次了。”
她说话含混不清,吐了口血,血里竟是混着几颗摔断的门牙。
那绷带少年急得直抖,“呜呜呜”地不知想说什么。
小萤对他道:“你以后,不要再下山偷东西吃了,被人发现,打死就完了。”
谢怜道:“他要是饿了,可以找我要东西吃。”
闻言,小萤目光一亮,道:“……真的吗?那,那真是多谢你啦……”
笑着笑着,女孩子那一对小小的眼睛里忽然流下两行清澈的泪水来。
她茫然地张开嘴,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给打断了。
“小姑娘,你先缓缓,我且问你一句。”
谢怜抬眼望去,一个身着一袭浅紫色长袍的貌美女子缓缓向这里走来,手里还抛掷着几枚晶莹剔透的骰子。
小萤尽力睁开眼睛,眸子里闪过一瞬疑惑:“……你……”
女子走至小萤身边,她拎着衣袍蹲下身子,眼里带了点浅浅的笑意:“想不想要活下去?”
小萤的眼里闪过一道光:“……想。”
“……想不想帮更多人?”
小萤愣了愣,她有些吃力地挣扎了一下:“……嗯。”
“那你……愿不愿意当神仙?”
一言毕,小萤愣住了,谢怜也愣住了。
“如果你当了神仙,你就可以活下去,也可以帮很多很多善良但苦命的人。”女子不紧不慢道,“你可愿意?”
“……我,愿意。”
“好。”女子笑了笑,下一秒,她手中的两枚骰子忽然坠了地。
淡紫色的光圈散开,环过小萤的身体,她的身上慢慢燃起火焰,直至一圈金色光晕炸开,身形才缓缓显现。
绷带少年不由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的小萤。
当她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人已然焕然一新。
一袭青粉色长裙,腰上金坠玉佩“叮当”作响,头上则是一根银粉色的精致发钗,带着点点流苏。
人还是那个人,脸也还是那张脸,却莫名地透出了些许华贵的气息。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药师谷的辅神官了。”女子笑得温和。
小萤手足无措地回了个礼。
女子转头又看向谢怜,拱手作了个礼:“久仰了,太子殿下。”
“哪里哪里,该是我久仰阁下才对。”谢怜连忙摆手,“只是,不知阁下是?……”
“太子殿下客气了。在下药师谷药师,师幼矜。”
闻言,谢怜瞳孔微震。
他在灵文给的神官介绍中看到过这个名字。
风水二师的胞姐,专研蛊毒之术,是斗灯宴十甲获得者,也是帝君眼前荣获盛宠的大红人。
“见过药师大人。”谢怜说着又回了个礼。
“太子殿下言重了,这次还真是要多谢太子殿下了。”师幼矜悠悠开了口。
闻言,谢怜的神情明显一怔。
“如果不是托太子殿下的福气,我怕是还找不到这样一个心思纯善又责任感强的辅神官呢。”师幼矜摇着扇子,不由掩嘴轻笑。
谢怜也是微微一笑:“小萤能得到这样一份机缘,是她的运气。”
师幼矜弯起眼睛,她合了扇,冲小萤笑道:“你是叫小萤吗?”
小萤轻轻点头。
“我在下界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你就先到上天庭去见见我的两个弟弟吧。”师幼矜不紧不慢道,“哦,他们在下界还挺有名的——风水二师,你总知道吧?”
谢怜:“……”
这就是真的谦虚了。
风水二师,近来可以称之是步步晋升,两位神官可不仅仅在仙京是群星拱月的存在,在下界也是香火日趋旺盛,且信徒和供奉者的数量更是日益增长。
所以,说他们仅仅只是有名,还真是……
不过,这话想来也就药师有这个胆子说的出口了。
毕竟,是亲姐弟嘛。
小萤却是惊讶道:“水师和风师难道不是夫妻吗?”
师幼矜笑了笑:“哦,那是下界人乱传——这传来传去,自然就成真的了。”
“……不过,如果不是我那幼弟女相法力更强,倒也不会传成如今这个样子。”师幼矜无奈叹气,“说起来,我这两个弟弟,还真是不让我省心。”
她顿了顿,又道:“小萤,我先送你去水风殿和我两个弟弟认一下脸吧,之后你就呆在那边等我来。”
小萤点了点头。
师幼矜打了个响指,随手变出一枚骰子递给她,然后又举起右手,二指并拢抵在太阳穴边,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新点了一名辅神官,是个小姑娘,名字叫小萤……嗯,对……先让你和青玄见一见……就这样,你让青玄和她处一处……别板着个脸,小心吓着人家了……嗯,好,我还有别的事情,先挂了。”
她说罢,收回手又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小萤的周身微微亮起淡紫色的波纹,而后,一阵风过,她的身影转眼消失不见。
送走了新来的辅神官,师幼矜又把目光投向谢怜:“太子殿下,这次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下次再见面,我便送太子殿下一个防身之物作为报酬吧。”
谢怜连忙摆手:“这……这怎么——”
师幼矜打断道:“——就这么决定了。”
谢怜:“……”
师幼矜摊开手,一柄折扇突然出现在了手中,她开了扇,竟是走到了一边,又隐去了身形。
正在此时,一阵奇异的钟声突然响起。
“当!”
“当!”
“当!”
——三声巨响。
霎时,谢怜一阵头晕目眩:“怎么回事?”
再一看四周,新娘们东倒西歪栽了一地,只有手臂还平举向前,直冲天空。一众村民也是倒地不起,仿佛都同时被这阵震耳欲聋的钟声震得陷入了昏迷。
谢怜也是有些昏昏沉沉,一手扶额,勉力站起,脚下一软,半跪在地,幸好一人将他一扶,抬头一看,正是南风。
原来那七名新娘进入森林中后立刻四下散开,南风几乎跑遍了整座与君山才把她们一个不漏地全部抓住,这才刚刚回来。
见他十分镇定,谢怜立刻问道:“这钟声怎么回事?”
南风道:“不必担心,这是救兵。”
顺着他目光望去,谢怜这才发现,明光庙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列士兵。
这一列士兵个个身披铠甲,神采奕奕,凛凛生威,身上全都笼着一层淡淡的灵光。
而士兵前方,立着一名颀长秀挺的年轻武将,分明不是凡人。
那武将负手而行,来到谢怜面前,对他微一欠身,道:“太子殿下。”
谢怜还未开口相询,南风便低声道:“这是裴将军。”
谢怜立刻看了一眼地上的宣姬,道:“裴将军?”
这位裴将军倒是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样,也和神像大不相同。
那神像英姿勃发,眉眼傲气横生,乃是一派带着侵略之势的俊美。
而这名年轻武将虽也是俊美,但面容白皙,眉眼沉静得仿佛一块冷玉,殊无杀气,只有一派波澜不惊的冷静。
——说是位武将也可,说是位谋相也无不可。
裴将军看到了地上的宣姬,道:“灵文殿通知我们,此次与君山之事可能和我们明光殿颇有渊源,在下这便赶来了。没想到当真是颇有渊源,有劳太子殿下了。”
谢怜心想感谢灵文,灵文殿的效率哪里低下了,道:“也有劳裴将军了。”
而宣姬挣扎中隐
约听到“裴将军”三个字,忽然抬头,热切地道:“裴郎,裴郎!是你吗,你来了吗?你终于来了吗?”
她被若邪捆着,再欣喜若狂也只能跪立起来。谁知,她把那武将一看,却是脸色刷白,道:“你是谁?!”
谢怜这边已经和南风大致讲了几句鬼新郎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她这么问,道:“这不是裴将军吗?她莫非是等太久,不认得了?”
南风道:“是裴将军——不过不是她等的那位。”
谢怜便奇怪了:“难不成还有两位裴将军?”
南风却道: “不错,正是有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