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狂乱地砸在窗户上，像某种失控的情绪肆意宣泄。狂风裹挟着雨点抽打玻璃，噼啪作响，声音尖锐得让人心头发紧。橘沁棠缩在画室的沙发角落，手里捏着铅笔，笔尖在素描纸上急促地涂抹又狠狠擦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画中男人的轮廓却始终模糊不清——启云朗的侧脸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雾气笼罩，让她怎么也无法下笔。忽然，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启云朗”三个字跃入眼帘，她的指尖猛地一颤。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心跳声像擂鼓一样震得耳膜发麻，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急促的呼吸声，夹杂着一声沉闷的坠地声。
“启云朗？”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掌心渗出的冷汗滑腻腻地黏在手机壳上。他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沙哑又压抑，像是喉咙被人用砂纸狠命刮过：“沁棠……老宅……东城区旧巷……樱花树旁……”最后一个字消失在雨声里，信号戛然而止，只剩下忙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抓起伞冲进暴雨里的瞬间，冷水扑面而来，衬衫迅速湿透，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橘沁棠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老宅的位置只依稀残存在童年的印象中。她在湿滑的小巷里跌跌撞撞，鞋跟踩进积水，污水四溅，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终于，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映入眼帘，门楣上的“启”字被苔藓侵蚀得几乎辨认不出。推开门时，腐朽的木轴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仿佛连这栋老宅都在抗拒她的到来。
二楼书房的窗台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间的裂痕里。推门的那一瞬间，手腕被粗糙的门框刮开一道血痕，她却顾不上疼。眼前的景象让她整个人僵住——启云朗蜷缩在地上，左臂伤口的鲜血浸透了深蓝西装，在布料上蜿蜒出狰狞的痕迹。他额角的冷汗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画架上散落着几张未完成的设计图，一支铅笔滚落在他的手边，像是他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没能成功。
“你怎么搞成这样？”她冲过去跪在他身旁，声音哽咽得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他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旧伤……每到雨天就复发。本来想整理祖父留下的画具，结果……”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橘沁棠慌忙撕开急救箱里的绷带，手指抖得连剪刀都握不稳。
“当年转学的事……不是背叛。”他喘息着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微弱却执拗。她愣住了，动作一顿，绷带“刺啦”一声裂开，露出他手臂上交错纵横的旧疤痕——有些像手术刀留下的痕迹，有些像是钝器撞击后的淤痕。“祖父胃癌晚期，必须回美国治疗。如果我留下，公司会因为内斗垮掉……那是父亲用命换来的……”他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而她的喉咙像堵了一块酸涩的石头，动弹不得。
记忆突然倒退回童年的那个樱花树下。那天他捧着为她画的肖像，指尖沾满了颜料，认真地对她说：“沁棠，等我回来，给你建一座开满樱花的画室。”可转身时，他行李箱里藏着的画作被安检时没收，颜料和纸张被撕裂的声音至今仍在耳边回荡。后来，她撕毁自己为他画的肖像时，刀片划过纸面的声音，与此刻绷带撕裂的声音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这些年，我每周去找修复师。他们说，残片太碎，无法复原。”启云朗从内袋掏出一个防水袋，里面是拼凑成半幅脸的画纸碎片，边缘锯齿状的裂痕清晰可见，正是当年她愤怒撕扯留下的痕迹。“直到遇见能数字化拼接的专家……我用了三年，才让这张脸重新‘呼吸’。”他指尖轻轻抚过那残缺的轮廓，小心翼翼，仿佛怕触碰一只蝴蝶的翅膀。
窗外的暴雨愈发猛烈，雨点砸在窗棂上的节奏像要把世界劈成碎片。橘沁棠想起这些年她故意在他面前摆出的冷漠模样，想起周砚示好时她用来麻痹自己的借口，心中涌起一阵苦涩：“所以你故意安排项目让我接近你……甚至让林夏帮我解围？”
他虚弱地扯出一个苦笑：“我知道你会恨我，但至少……能让我重新站在你面前。”突然，一阵剧痛袭来，他额头的冷汗直冒，却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永远不分开’……我从没忘记过。十二岁那年，樱花落在你发梢上的样子，我刻在脑子里，连做梦都带着那抹粉色。”
她终于崩溃般抱住他，泪水浸湿了他染血的衬衫：“可我太害怕了……怕你像当年一样突然消失，怕自己又变成被丢下的那个。”窗外的雨声逐渐平缓下来，两人心跳的节奏也渐渐同步。他颤抖着回拥住她，气息微弱却坚定：“我不会再消失了。祖父临终前说，有些债，要用一辈子偿还。我来还了。”
深夜，雨势渐歇。启云朗倚在床头，桌上立着祖父的旧相框——照片里的老人穿着病号服，却笑得温暖。橘沁棠蹲在他身边，用热毛巾擦拭他手臂渗出的新血。他忽然抬手指向窗外：“你看，樱花树还在。”她抬头望去，暴雨洗礼过的樱花树上还残留着几朵湿漉漉的花瓣，在月光下散发出哀愁的银光。
“当年转学时，我偷偷把最后一朵樱花夹在行李箱里。安检时被没收了，花瓣碎了一地。”他的声音轻得像个叹息，“但你说过，樱花即使碎了，香气还在。”
她忽然想起了画室抽屉深处，那枚被她珍藏了十年的樱花标本——花瓣早已枯黄，却仍然固执地保持着绽放的姿态。此刻，所有的误会与怨恨像是被雨水冲刷干净，变得轻盈而不值一提。她转身吻上他微凉的唇，柔软而坚定，像是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雨夜的潮湿中，迟来的坦诚将二人紧紧缠绕，形成一股名为救赎的漩涡。
台灯暖黄的光晕中，他受伤的左臂轻轻环住她，掌心的温度逐渐回暖。窗外，月光穿透云层洒下一片银色的光芒，宛如平静的海面，包裹住这片属于他们的小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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