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档案室的灰尘在周沉手电筒的光束中飞舞，每一粒都像是一个微型的谜团。午夜的警局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远处偶尔传来值班警察的咳嗽声，每一声都让周沉的后颈汗毛倒竖。
他用拇指抹去门禁卡上的指纹，这是从老同事李明那里"借"来的——说是借，其实是在对方喝醉后从他钱包里暂时"保管"的。卡片划过读卡器时发出轻微的"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七人组..."周沉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手指在档案柜上逡巡。苏璃给的名单上三个被划掉的名字像三把刀悬在心头——郑浩(2010年车祸)、张明远(2015年游艇事故)、林小满(2007年自杀)。太完美了，这些"意外"，完美得不自然。
最底层的抽屉比其他抽屉更干净，仿佛经常被人拉开。锁是老式的，周沉从钥匙串上取下回形针，掰直后探入锁孔。五秒钟后，随着一声轻响，抽屉滑开了。
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黑色活页夹，像是被人刻意藏在这里的遗骨。标签上"圣约翰私立中学 特殊事件"的字样已经褪色，边缘卷曲。周沉咽了口唾沫，手指在触碰到文件夹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第一页是一张集体照，七个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年轻人站在学校游泳池边，阳光在水面上投下细碎的金光。林小满站在最中间，她的笑容明亮得几乎刺痛周沉的眼睛——那么鲜活的生命，几天后就会变成浴缸里冰冷的尸体。她的手臂亲昵地搭在旁边女孩的肩上，那个女孩的脸被黑色马克笔彻底涂毁，但周沉认出了那件米色格纹外套——三天前，苏璃穿着同样的外套站在林家浴室的浴缸旁。
"她撒谎了..."周沉的手指在照片上收紧，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苏璃不仅是校友，她就是第七人。她为什么要隐瞒？
档案中夹着一份手写名单，七个名字后面各有一段批注，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在不同时期添加的：
1. 郑浩 - 已处理（2010.7.15 刹车失灵）→确认死亡
2. 吴浩宇 - 监视中（住址：青松公寓1703）→异常行为增加
3. 张明远 - 已处理（2015.9.2 游艇燃料泄漏）→确认死亡
4. 陈默 - 失踪（2018至今）→可能已潜逃境外
5. 李子轩 - 海外（新加坡）→需确认动向
6. 林小满 - 已处理（2007.5.13 主目标）→现场清理完毕
7. 苏璃 - （此处被褐色污渍覆盖）→危险系数？
周沉的呼吸变得急促。这不是普通档案，而是一份死亡清单。更令他窒息的是，那些笔迹——尤其是日期和死因的标注方式——与他父亲书房里那些案件笔记如出一辙。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却从文件夹深处摸出一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父亲特有的倾斜字迹：「他们对我儿子做了什么？必须查清2007.5.12事件全过程。小沉的血样结果异常。」
纸角标注的日期是林小满死后第三天。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周沉的太阳穴，他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刺眼的白光、针管、自己被绑在病床上挣扎...八岁那年他因"食物中毒"住院一周的记忆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出院后整整一个月，他夜夜被噩梦惊醒，梦见自己站在一个满是红色液体的浴缸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惊得他差点叫出声。又是"J"：「档案室好玩吗，侦探？看看你右手边第三排，2007年的小礼物。」
周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有人在实时监视他？他僵硬地转向指定位置，那里放着一个老式VHS录像带，标签上手写着"游泳池监控-2007.5.12 18:30-20:15"。
档案室角落有一台老旧的录像机，积满灰尘但插着电源。周沉颤抖着将录像带塞入机器，屏幕上的雪花点逐渐凝聚成画面——
学校游泳池边，七个年轻人围成一圈。即使画面模糊，周沉也能认出那是档案照片上的"七人组"。林小满似乎在激动地争辩什么，她指着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郑浩？），然后突然被推入水中。她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其他人站在池边大笑，直到她的动作变得微弱...然后画面突然切换，变成空无一人的泳池。
但最让周沉血液凝固的是画面左下角——一个穿警服的男人站在树荫下，全程注视着这一切却没有干预。即使像素粗糙，周沉也能认出那个挺拔的背影——父亲，三十多岁的父亲。
录像带最后几秒突然跳出一段新画面：一个穿着校服的背影站在林家浴室门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画面太模糊，但那个背影的轮廓让周沉的心脏疯狂撞击肋骨——太像他自己了。
"这不可能..."周沉猛地关闭录像机，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父亲知道七人组对林小满做了什么？甚至可能参与了掩盖？而那个像极了自己的背影又是谁？
他迅速用手机拍下关键资料，正准备离开时，档案室的门把手突然转动。周沉迅速躲到最后一排档案架后，屏住呼吸。
"我就说听到有声音。"王志远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最近总有人来翻这些旧档案。"
"检查一下少了什么。"另一个声音答道——现任刑警队长赵毅，"尤其是林家案子的资料。"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档案架，周沉蜷缩在阴影里，能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他慢慢后退，却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档案盒。
"谁在那里？"赵毅的脚步声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沉的手机突然响起闹铃——他设置的凌晨两点提醒。借着这阵骚动，他从后门溜了出去，心脏几乎要炸裂。
走廊尽头的应急出口指示灯像是唯一的生路。周沉以训练过的无声步伐快速移动，却在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清洁工打扮的男人。对方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但那双眼睛——周沉发誓自己在哪里见过。
"周警官，"男人压低声音，递给他一个信封，"有人让我转交给你。"
不等周沉反应，那人就消失在楼梯间。信封里是一张圣约翰中学2007年的班级合影，其中七人组站在前排。照片背面用红笔圈出了一个人——站在最边缘的少年，低着头看不清脸，但那个侧影让周沉胃部抽搐。
太像了。太像少年时的自己。
周沉跌跌撞撞地回到车上，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他拨通了名单上唯一还在本市的活人——吴浩宇的电话。响了七声后，一个像是被砂纸磨过的声音接了起来：
"不管你是谁，别再打来了。我已经付过代价了..."
"吴先生，我是周沉。我想了解林小满——"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你怎么还敢提那个名字？"吴浩宇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某种病态的颤抖，"十五年...我以为终于结束了..."
"结束什么？"
"终于轮到我了。"吴浩宇突然笑了，那笑声让周沉想起绷到极限的琴弦，"你知道吗？郑浩死前一周收到过一盒录音带，里面是林小满在水里挣扎的声音。张明远则在游艇失事前收到过一件染血的泳衣。"
周沉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谁寄的？"
"当然是那个总在阴影里的第七人。"吴浩宇压低声音，"我们一直以为第七人是苏璃，但后来发现...照片上其实有八个人。有人被从所有记录中抹去了，像用橡皮擦擦掉铅笔痕迹一样干净。"
周沉突然想起班级合影边缘那个被圈出的模糊身影。他的头开始剧痛，眼前闪过一些碎片——月季花的香气、指甲缝里的血渍、少女在水中的哭喊...这些画面伴随着剧烈的耳鸣，仿佛要撕裂他的颅骨。
"见一面，就现在。"周沉咬着牙说。
"青松公寓1703。但别开你的车，有人从昨天就开始跟踪你。"吴浩宇挂断了电话。
周沉看了眼后视镜，果然发现一辆没有开灯的黑色轿车停在两个车位后。他假装没注意，启动车子，在第三个路口突然急转闯过一个黄灯，甩掉了跟踪者。
青松公寓是栋八十年代的老楼，电梯坏了，周沉不得不爬十七层楼梯。每上一层，他的不安就加深一分。1703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微弱的蓝光。
"吴先生？"
没有回应。客厅里，一台老式录音机正在循环播放一段诡异的音频——少女的啜泣声，夹杂着水花溅起和模糊的求救声。茶几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纸盒，里面是一件圣约翰中学的女生泳衣，胸口位置有一大片褐色的污渍。
"吴浩宇？"周沉提高音量，手摸向腰间的甩棍。
浴室传来滴水声。周沉慢慢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胃部痉挛——
浴缸里盛满淡红色的液体，吴浩宇仰面躺在其中，手腕处绽开的伤口像两张咧开的嘴。他的脸上凝固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微笑，与十五年前林小满的死亡照片如出一辙。浴缸边缘，散落着几片已经枯萎的月季花瓣。
周沉踉跄后退，撞翻了门口的快递盒。一个信封从中滑出，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里面是一枚染血的校徽，背面刻着"圣约翰中学2007级"。
还有一张打印字条：「你以为自己是侦探？游戏才刚刚开始，周沉。第四个提示：记忆是最不可靠的证词。尤其是被电击治疗改造过的记忆。」
周沉跪倒在地，头痛欲裂。那些闪回的碎片越来越清晰——他看见自己站在林家浴室的镜子前，手上沾着血；看见苏璃在雨中对他喊"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看见父亲愤怒地摔碎一个相框，里面是少年时的自己穿着圣约翰校服的照片...
最可怕的是，所有这些"记忆"都伴随着一种诡异的疏离感，仿佛在看别人的生活。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周沉挣扎着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浴缸中的吴浩宇——死者的左手紧握成拳，指缝中露出一角纸片。周沉掰开已经僵硬的手指，是一张被血浸透的字条：
「找到陈默，他知道镜子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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