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展演当天的后台像被打翻的调色盘，乱中带着热烈的期待。道具组的人踩着梯子挂背景布，服装组的学姐正给云之凡的扮演者别头饰，金属发卡碰撞的清脆声响里，混着此起彼伏的“借过”和“快点”。

姜黎攥着自己那几句台词的小抄，手心沁出的汗把纸页洇出浅痕。她的角色是江滨柳病房里的小护士，只有两句关于“该吃药了”的台词，却紧张得胃里发紧。

“紧张？”田嘉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换上了江滨柳的病号服，领口松垮地敞开，露出一点锁骨的弧度。脸上化了淡妆，显得脸色有些苍白，更贴合角色后期的病弱感。

姜黎回过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有、有点。”

“别怕。”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她手里，是柠檬味的，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闪了闪，“含着这个，上台就不抖了。”

指尖触到糖块的微凉，还有他不小心蹭过来的温度，姜黎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把糖塞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果然没那么慌了。

“你呢？”她看着他病号服袖口露出的手腕，那里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妆粉，“这么重要的演出，不紧张吗？”

“紧张啊。”田嘉瑞低头系着病号服的扣子，手指穿过布带时，骨节分明的样子格外好看，“但一想到台下有……想看的人，就觉得更想演好了。”

他说这话时没抬头，声音混在后台的嘈杂里，轻得像叹息。可姜黎偏偏听清了，柠檬糖的酸甜突然窜到了心里，漾开一片温软的麻。她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帮道具组整理托盘里的药瓶，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大幕拉开的前五分钟，所有人在后台站成一圈，手叠着手喊加油。姜黎的手被夹在中间，左边是道具组学姐温热的掌心，右边是田嘉瑞微凉的指尖，他的指腹带着排练磨出的薄茧，轻轻蹭过她的手背时，她差点忘了跟着喊口号。

轮到姜黎上场时，聚光灯突然打在身上，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席像浸在墨里，只能隐约看到前排晃动的人影。她攥着托盘的手微微发颤，目光下意识地往田嘉瑞站着的病床方向瞟——他半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正不动声色地朝她比了个口型：别怕。

那两个字像定心丸，姜黎深吸一口气，走到病床边，声音平稳地说出那句排练了无数次的台词：“江先生，该吃药了。”

田嘉瑞抬眼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缓缓接过药杯的动作里，藏着只有他们懂的默契。当姜黎转身下台时，听见身后传来他低哑的台词，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尾音却轻轻勾了一下，像在回应什么。

回到侧幕，姜黎的心跳还没平复。她扒着幕布的缝隙往外看，田嘉瑞正坐在病床边，和饰演云之凡的学姐对戏。当他说出那句“之凡，这些年，我常常想到你”时，声音里的哽咽像带着钩子，台下响起细碎的抽气声。

姜黎忽然想起他在排练场说的话——“演别人演久了，会分不清哪些是剧本里的情绪”。此刻他眼底翻涌的怀念与遗憾，到底是江滨柳的，还是田嘉瑞的？

最后一场戏，江滨柳在病床上看着云之凡离开的背影，说了句“我等了你一辈子”。话音落下的瞬间，全场寂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聚光灯打在他单薄的病号服上，他缓缓抬手，对着空荡的门口，像是在触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指尖微微颤抖。

大幕落下时，后台炸开了锅。所有人涌上去拥抱，学姐举着相机拍个不停，田嘉瑞被围在中间，脸上还带着角色的苍白，笑容却亮得晃眼。他拨开人群往侧幕走，目光精准地找到站在角落的姜黎，朝她伸出手。

“一起谢幕。”他说。

姜黎愣了愣，把汗湿的手放进他掌心。他的手很暖，带着演出后的微热，攥得很紧。两人跟着大部队走到舞台中央，鞠躬时，姜黎的裙摆不小心勾到他的鞋跟，他顺势往她这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刚才演护士的样子，很可爱。”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姜黎的脸“腾”地红了。抬头时，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像潮水般涌来，却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聚光灯在头顶明明灭灭，她只看得见他眼里的光，亮得像把整个银河都装了进去。

谢幕结束后，后台乱成一团。姜黎帮着收拾道具，田嘉瑞被老师叫去谈话，等她抱着一堆纱巾转身时，看到他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病号服已经换成了自己的黑色连帽衫，正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像在等谁。

“结束了？”他抬头时，眼里还带着未褪尽的笑意。

“嗯。”姜黎把纱巾抱得更紧了些，“刚才好多人给你拍照，你现在可是校园红人了。”

“那你呢？”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你觉得……我今天演得怎么样？”

晚风从敞开的侧门吹进来，卷起他额前的碎发。姜黎看着他眼里映出的自己，忽然想起馄饨店里的热气，想起月光下的伞，想起笔记本上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她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田嘉瑞，你演的江滨柳很好。但我更喜欢……看着我的时候，那个没在演戏的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风还在吹，带着后台残留的脂粉香，远处传来庆祝的喧闹声，可周围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田嘉瑞缓缓低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像是在确认什么。几秒钟后，他忽然笑了，嘴角的弧度比聚光灯下的笑容更真实，带着点释然，又藏着压抑了很久的期待。

“姜黎，”他开口时，声音带着点微哑的磁性，“那你看清楚了，现在的我，没在演戏。”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姜黎的心跳得快要撞碎肋骨。她看着他眼里的光，看着他慢慢靠近的脸，突然觉得，这场关于暗恋的戏码，终于要轮到自己，写下属于他们的台词了。